卦辞

明夷。利艰贞。

明夷卦。适合在艰难中正固。

卦辞中常见到“利贞”，适合正固，这里特别提到艰贞，说明情况确实非常危险。《序卦传》说：“进必有所伤，故受之以明夷。夷者，伤也。”明夷二字，就是光明受到伤害了，因为上面是地，地把光明遮住，一片漆黑。《杂卦传》说：“明夷，诛也。”就是诛灭光明，使它熄灭，结果则是黑暗。

黑暗代表处境艰难，在艰难中最好正固。宋朝的学者程颐说：“晋者明盛之卦，明君在上，群贤并进之时也。明夷昏暗之卦，暗君在上，明者见伤之时也。”

彖传

《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

《彖传》说：光明陷于大地之下，这就是明夷卦。内心文明而外表柔顺，以此承受大的灾难，周文王是这样做的。适宜在艰难中正固，是要隐晦自己的光明。面临内部的患难而能端正自己的志节，箕子是这样做的。

离在内为文明，坤在外为柔顺，内心文明而外表柔顺，以此承受大的灾难，周文王是这样做的。大灾难是指天下都陷入困难，因为当朝的是暗君、昏君。周文王被商纣王关在羑里七年之久，儿子周武王想尽办法把父亲救了回来，但不久之后父亲就过世了。周武王一方面要报仇，一方面要照顾天下百姓，所以起来革命。这种情况下适宜在艰难中正固，要隐晦自己的光明，周文王是这样做的。当面临内部的患难时，要端正自己的志节，箕子是这样做的。提到内部的患难，一方面是代表光明的离卦在底下；一方面是说箕子是商纣王的叔叔，自己家人造成的灾难，的确是内部的灾难。

象传

《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lì）众用晦而明。”

《象传》说：光明陷于大地之下，这就是明夷卦。君子由此领悟，在治理众人时，要隐晦明智而使一切明白呈现。

“莅众”是面对百姓，“用晦而明”是上位者极高明的智慧。上位者若是精明苛察，则百姓无所不隐，反而难以发现真相；上位者宽厚包容不计小过，则百姓易于光明坦荡。所以为政者要以隐晦自己的明智与能力为方法，不要精明严苛。

爻辞

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象》曰：“君子于行，义不食也。”

初九。在昏暗中去飞翔，垂下翅膀。君子要出行，三天不吃东西。有所前往，主人说出责怪的话。

《象传》说：君子要出行，理当不吃东西。

明夷卦是明入地中，大地陷入昏暗，初九有动向，想要迅速离开。“于飞”当然是指鸟，鸟飞是古人所了解的最快的离开方式。陷入昏暗的情况太可怕了，但是迫于时势必须“垂其翼”，垂翼代表低调保密，不敢把翅膀举得太高，宣布自己高飞远举。

阳爻是君子，君子由四位来到初位需要经过三爻，所以是“三日不食”。君子既然有所往，要出行离开，也就不在乎俸禄了，所以理当不吃东西。小过卦的九四在互卦兑，兑为口，变成明夷卦之后，口象毁去，主人不悦，是说六五不高兴，因为九四本来可以支持六五，变化之后，上面成为坤卦，六五变得很弱，当然不高兴了。非但不悦，而且“有言”，说出责怪的话。言也来自口，也与兑有关，若不从小过卦来解释明夷卦的形成，实在很难理解这些取象的由来。

但小过卦并非消息卦，为什么可以作为卦的变化呢？有时候卦的变化不只一次，先由别的卦变成小过卦，小过卦又变成明夷卦，但这种情况不多。另外一个可以解释其他卦的形成的是风泽中孚，小过与中孚在结构上有共同特质，都是中间两爻一样，上下四爻相同。所以要解释卦的变化，除了十二个消息卦，还要加上小过、中孚。

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邓壮，吉。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

六二。在昏暗中，伤到左股，用来拯救的马强壮，吉祥。

《象传》说：六二的吉祥，是由于随顺而有原则。

六二既中且正，就取象而言须回溯到小过卦。小过卦里六二处互卦巽中，巽为股，变成夷卦后，九四变成初九，股象消失，并且是左边的变动。六二在互卦坎里，坎是美脊马，为曳马，专门拖拉的，所以“用拯马壮”，能获救援而逃离黑暗，当然就吉祥。六二可以避开危险，最后还是可以成功。

九三。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

《象》曰：“南狩之志，乃大得也。”

九三。在昏暗中，去南方狩猎，获得大首领，不可过于急切，要正固。

《象传》说：去南方狩猎的心意，是要大有收获。

九三阳爻居刚位，又在下卦最终的位置，具有动向又心存光明，可以付诸行动。下卦是离，离是南方，而明夷卦之中有小的师卦，明夷卦的九三如果以师卦来看，正好是九二的位置，师卦是军队，有作战之象，古人所谓的狩猎可以兼指战争而言，所以说“南狩”

往南的方向“得其大首”，“首”指的是上六。在明夷卦里，上六要负责造成明夷最主要的责任，因为上六是上卦坤的最后一个爻，九三与上六正应，中间没有阳爻相阻，可以直取上六，“乃大得也”。虽然没有任何阻碍，但是上卦坤为众，不可能接受一夕变天的事实，所心说不可过于急切，要正固，意即革命必须等待时机成熟。把九三比喻为周武王的原因便在此，因为他实际付诸行动。

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

《象》曰：“入于左腹，获心意也。”

六四。进入到左腹部，得知昏暗者的心思，往外走出门庭。

《象传》说：进入到左腹部，是要得知心思与用意。

明夷卦的昏暗在于上卦，下卦三爻所指的官吏，都是受统治者；上卦则卷入昏暗的宫廷中，所指的是商纣王的亲人，六四是哥哥微子。六四是从小过卦的初六和九四换位而来的，上卦因此变成坤，坤就是腹，六四从底下上来，入于左腹，到左边去了解他的心思。六四本身在互卦坎，坎是心病，所以他“获明夷之心”，就是得知昏暗之君恶毒的心思与用意。微子知道他的弟弟商纣在想什么，有什么心思，所以离开了。

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

《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六五。像箕子那样处于昏暗中，适宜正固。

《象传》说：“像箕子那样处于昏暗中，是因为光明不可以熄灭。”

六五在上卦坤里，坤是压制光明的大地，六五以阴爻居尊位，身段柔软，守中待时，展现了明夷中的智慧。箕子之贞使光明得以续存，就是前面说的帮助新君周武王。

六五与六二无应，等于无路可走，箕子如何做到“明不可息”呢？他虽假装发疯，但还是被商纣囚禁起来， 不过好歹性命无忧。因此箕子之明夷，可以理解为箕子处于明夷中，也可以理解为箕子将自己的光明隐晦起来，两者皆可通。

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象》曰：“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于地，失则也。”

上六。没有任何光明，一片晦暗。起初升到天上，后来陷入地下。

《象传》说：起初升到天上，是为了照耀四方邦国。后来陷于地下，是因为失去法则。

一般把上六指为商纣，商纣要为全卦没有任何光明负责。商纣是君王，为什么不是六五呢？每个卦取象方式不同，在明夷卦里是以箕子为主，因为箕子表现的是在危难中如何自处。商纣是上六，是整个坤形成的最后一爻。他初登于天，代表他起初升到天上，是天子；后入于地，后来居然跑到地底下去了，就如同是最大的光明变成最深的黑暗。

明夷卦的问题出在上位者，上位者居高位，他的责任本来是要照耀四方邦国，让四方的诸侯可以走向光明大道，现在上位者自身失去法则，倒行逆施，反而成为最大的黑暗之源，古人处在这种情况中，痛苦可想而知。

一般人对《易经》明夷卦各爻的理解，常会对应到商末周初的史事。把六二理解为周文王，周文王最后脱离危险，虽然伤到左股，受伤严重，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属地。九三去打仗了，代表周武王。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代表微子。六五直接说箕子之明夷。上六则指出要对全卦没有任何光明负责的商纣王。这一卦显示光明在地之下，受到伤害了，各爻一般来说都不是很好，但是却教导我们怎么样在患难中设法安排自己的作为，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