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录过自己的梦吗？一文解锁根据梦境探明内心的方式！

梦是认识自己的捷径

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非常好的认识自己的途径，那便是你做的梦，也许你会觉得惊讶。很多人只是偶尔会留意一下梦，或者把某些奇怪的梦作为谈资，却不太有兴趣去深入地理解梦。其实，梦中潜藏着未解决的内心冲突、未被满足的愿望，梦还能让你回忆起幼时的生活事件，并能给予未来的生活一定的启示。所以，当你错失了这个认识自己的途径时，会不会觉得可惜？

梦有意义吗？有些科学家认为梦是睡眠时神经系统杂乱无章地放电导致的主观现象，并无意义可言。但还有一些研究者认为梦是有意义的，它既可能是愿望的满足，也可能补偿现实生活中的缺失，或者以象征的方式表达了某些无法言说的心理成分，甚至具有预测作用。总之，梦并非全无章法，而是有意义的心理现象。弗洛伊德早在19世纪90年代就开始记录他自己的梦，正是在结合心理治疗临床实践和自己梦的分析中，弗洛伊德找到了一条通往潜意识的康庄大道。弗洛伊德曾自信地说：“如果有人问我怎样才能成为精神分析学家，我就会回答：‘去研究自己的梦。’”（引自《精神分析纲要》）

我梦到自己在爬山，山很陡，我正在半山腰，爬得很辛苦。我看到下面是万丈深渊，如果一松手，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我只好很痛苦地继续往上爬，但有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恐惧。

这个噩梦一直伴随着小王很多年，当他压力很大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梦境，在梦中，他能体验到快撑不住的恐惧。通过梦的分析发现，小王时常有一种自尊受损的恐惧，梦中那种怕摔下去的担心，其实以意象的方式呈现了他对自尊崩溃的忧虑，他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在别人心中“一落千丈”。他其貌不扬，谈吐一般，但工作业绩优异，因此颇得周围人的赞赏。但在内心深处，他却经常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这样的地位，暴露出他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的无助与焦虑。梦通过意象呈现了他的压力状态，如果继续分析下来，也许还能发现与性有关的心理冲突。

弗洛伊德开启了科学释梦的新路。在经典著作《梦的解析》中，弗洛伊德分析了他和他的患者的很多梦，并提出了颇受争议的观点：梦是愿望的伪装满足。这个观点初看起来令人难以相信，毕竟很多梦让我们感到焦虑，如果梦是愿望的满足，那应该是快乐的才对。弗洛伊德提醒人们，他所指出的梦是愿望满足的观点“并非基于对梦所显示的内容，而是基于利用梦的解释工作去揭示隐在梦后的思想”。弗洛伊德一直强调，对梦的理解不能只从梦内容（显梦）出发，而应深入梦念（隐梦）。这个判断让我们发现了梦的价值：通过显梦去发现那些对人有重大影响却又难以被意识到的心理成分。所谓的释梦，其实就是通过显梦去呈现隐梦的内容（想法、回忆、事件、情感等），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会发现某个主题，或者认识到某些被忽略的情感和愿望，最终完成从潜意识到意识的过程。

弗洛伊德区分了两种心理过程，一是“初级思维过程”，二是“次级思维过程”，前者是潜意识心理的特点，后者是意识心理的特点。初级思维过程的特点是：不同的意象可以融合在一起（凝缩机制），相互替代或用暗喻来替代（移置机制），或将思想转化成意象（从抽象变得具体），用象征的方式来指代；对于空间、时间的忽略；遵循快乐原则，寻求本能的随时满足。次级思维过程则受到现实原则的制约，按逻辑与规则行事，用思维和语言来表达，心理能量被充分地约束起来（延迟满足）。弗洛伊德认为，在适应外界现实的过程中，个体逐渐从初级思维过程发展到次级思维过程。梦似乎让人退行到初级思维过程，发挥了对梦念的稽查作用。因此，如果不了解初级思维的特点，便容易被显梦的表象所掩盖，而理解了初级思维的特点，则更容易对梦形成正确的解释。

对梦的理解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我们首先需要理解梦是怎样形成的，梦的工作方式是怎样的，然后我们要了解怎样正确地记录梦，怎样对梦进行正确的自我分析。当你学会如何围绕梦进行工作时，你便能利用梦去探索过去，体验情感，发现未意识化的心理成分，慢慢接近梦的真实意义。此时，梦成了你认识自己的绝好材料，能引领你的成长。

弗洛伊德的梦学说

弗洛伊德在1900年出版了《梦的解析》一书，这本书在最初的几年反响寥寥，第一次印刷了600本，花了8年的时间才卖完。除了影响力微弱之外，他还受到了一些专家的批评。一位有名望的教授当众说：“你们知道……这个城市里有一位同行利用这个简单的事实，构建了一番理论，这样他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了。”（参见《弗洛伊德传》）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该书在出版10年后逐渐受到大众、学界的重视，弗洛伊德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他的学说被更多的人认同和喜欢。弗洛伊德的后继者，包括当代的很多学者和心理学爱好者，都从这本读起来有点晦涩难懂的书中得到了启发。弗洛伊德的释梦方法为内心探索提供了一种可靠的途径，我们来介绍一下该书中与释梦有关的主要观点，以便为梦的分析打好理论基础。

显梦与隐梦

出现在梦境中的，梦者能够报告出来的内容便是显梦。梦者报告完毕后，如果对梦境中的成分进行联想，往往能够浮现出做梦前一天或几天发生的事件、所思所想，甚至包括更久之前的回忆和想法。所有这些联想与回忆，弗洛伊德称之为隐梦或梦念（dream-thought）。所以释梦时不能只从显梦出发做出理解，更重要的是探索由显梦联想到的隐梦内容，并从显梦和隐梦出发，揭示梦所包含的意义（压抑的心理冲突和愿望等）。

弗洛伊德以原文与译文的关系形容隐梦与显梦的关系。隐梦像是原文，而显梦像是译文，不过梦的翻译的过程（也是梦的工作）却与一般的翻译不一样：“它不是逐字逐句的翻译，也不是有规则可循的选择作用，更不是一种常用某一成分来代表其他若干种成分的代表性选择。它是一种与这些十分不同且更为复杂的东西。”（引自《精神分析引论》）为了更好地理解梦，我们需要知晓显梦与隐梦之间的关系。

弗洛伊德主要总结出隐梦转化为显梦的四种方式：以部分代替全体、隐喻、意象、象征。所以，梦是一种神秘的语言，需要释梦者去识别这种语言的特征，从而正确地“翻译”梦。

隐梦的内容之所以不能全部出现在显梦之中，而要通过这些晦涩的方式来呈现，是因为人的精神系统存在一种稽查机制，这种机制只允许某些心理成分出现在意识中，而不允许另一些心理成分的出现。另一个原因是在睡梦状态下，人的心理状况发生一种回归作用，比如思维方式从抽象向感性形象的转换，无法呈现逻辑关系（比如前后关系、因果关系等），导致做梦时出现的心理现象明显不同于清醒时的情况。

“一个女士报告说，她小时候经常梦到上帝头上戴着一顶纸三角帽。”（引自《精神分析引论》）对这个梦的联想发现，她小时候经常在吃饭时戴这样的帽子，因为她总忍不住想偷看兄弟姐妹盘子里的食物是否比她的多。小时候她经常听说，上帝是无所不知的。因此，这个梦表达的意思是：尽管他们试图阻止我，但我还是知道一切并看到了一切。我们也能从中推测出梦者寻求优越的愿望，她对上帝有了一种认同，希望自己能够像上帝那样全知全能，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我们发现，显梦中出现的“上帝”“三角帽”只是隐梦中的部分内容，显梦通过意象的方式，选取了隐梦中的部分内容组成了一幅画面。只要稍微对这些意象进行联想，便能发现梦所隐含的意义。

一个人梦到在某次咨询中快要迟到了，她很着急地想联系咨询师但联系不上，心里很无助。梦中她试图编辑短信，但组织不好语言，好不容易编辑好了又发不出去。这个梦的片段隐喻了她与咨询师之间的关系。在她的感觉里，咨询师在情感上并不可靠（联系不上），也许出于这个原因，她对于表露自己对咨询师的负面情感很谨慎和矛盾（反复编辑短信，短信发不出去）。梦中的迟到隐喻了对咨询师的负面情感（表达了一种不合作），但她害怕让咨询师看到这一点，因此试图掩饰（反复编辑短信）。我们可以从这个梦中看到，梦经常会使用隐喻的表达方式。

一位父亲在儿子快逝世的时候日夜守在病榻旁，儿子死后，他到隔壁房间躺下休息，但把门开着，以便能看到儿子被蜡烛环绕的尸体。他还雇了一位老人来看护尸体并低声祷告。睡了几小时后，这位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站在他的床边，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责备：“爸爸，难道你没看见我在燃烧吗？”他惊醒过来，发现隔壁房间传来耀眼的火光，赶过去一看，发现那位守候的老人在看护时睡着了，心爱儿子的裹尸布和一只手臂被倒下的一根蜡烛点燃了。（参见《梦的解析》）这个梦呈现了一种神秘的特点，就像死去的儿子托梦给了父亲。不过，弗洛伊德认为此梦并不难理解：一定是经过大门传来的火焰亮光照着他的眼睛使他得到上述的结论。梦并非仅仅呈现这个判断，还用儿子抓住父亲的胳膊并告诉他自己正在被燃烧这个情境来呈现。因此，一个思想在梦中被意象化了，被表现为一个情境，释梦者需要了解这种意象化的语言，从意象中把握背后的想法。

那么，是不是显梦无关紧要，只有通过自由联想获得的隐梦内容才更重要呢？不是的，显梦本身也很有价值，心理学家荣格更注重显梦的重要性。荣格认为，梦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理现象，梦总是在尽力表达其意义，只是它们所表达的意义不被我们的意识认识和理解。荣格相信显梦表达的正是潜意识想要表达的内容，有时对显梦元素过多的自由联想反而会干扰对梦的意义的识别，而聚焦于显梦本身反而更容易理解梦。为了更好地理解梦，关键在于掌握象征的知识，更注重对显梦的主观体验。

一个男子梦到自己躲在镜子后面，尽量不让一个女孩看到，梦中的女孩对镜子微笑着。对于这个梦，我们无须过多地自由联想，只需从显梦本身出发就能获得一些理解。如果说镜子象征着人的自我关注，那么这个梦反映了梦者对于被关注的矛盾态度：一方面渴望被关注（梦中对镜子微笑的女孩），另一方面害怕被关注（躲在镜子后面）。除此之外，这个梦还揭示了梦者对于表达需要的矛盾态度，在现实生活中，梦者总把对别人的喜欢藏在心里，不敢直接地表达（他躲在镜子后面关注着女孩）。

一个中年男子梦到他在参加一个聚会，那里有他的妻子和高中同学，大家要离开了，而他在整理物品，物品很多，整理不完。他的妻子在很远的地方叫他，催促他快点过去。无须进行自由联想，我们可以在显梦中发现，整理不完的物品也许代表了他处理不好的心理压力，而他的妻子在远处催促他，隐喻了两人的关系：妻子并不能在情感上关心他，体谅他，而只是一味地向他提要求。

我们再来看另一个梦。梦者梦到和他的朋友以及其他人一起游玩，他问朋友：“你新买的房子在哪里？我想去看看。”朋友指了指远处。于是，梦者独自沿着台阶往上走，路很难走，到了最上端，需要攀扶着树枝才能爬上去。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发现房子是那种供人观赏的景区的木头房子，里面的结构不像平常住的房子，还有灰尘在空气中飘浮着，墙壁由朱红色油漆的木头块组成，其中一些用的是浅灰色的木头块，显得不太协调。梦者独自在房间里，他的朋友和另一些人一起在远处。

如果把房子象征为梦者的自我，而“朋友的房子”变成“我的房子”，那么这个梦的意义便明了了：我是被人忽略的，而朋友总被人关注（朋友和一些人在一起，而我是一个人）；我是有缺陷的（不成形的房子，不协调的墙壁），所以我不想让别人靠近我（很难走的台阶），我显得高高在上并成了孤独的人。这个梦呈现了梦者的低自尊以及逃避关系的防御态度。这个梦也可以让我们看到梦的工作，里面有象征（房子象征自我）、移置（我的房子变成朋友的房子）、隐喻（难走的路代表难以接近），因此，我们只有了解梦的工作，理解梦的语言，才能更好地理解梦。

显梦与隐梦都有价值，在实际的梦的分析中，通过掌握梦的语言来理解显梦，或者通过自由联想揭露隐梦的内容，这两者可以结合起来，以便更好地理解梦的意义。

梦中的愿望

梦是愿望的伪装满足，这个观点中有两个内涵：梦中有未满足的愿望，以及愿望的满足需要伪装。未满足的愿望推动了梦的形成，提供了梦的动力。弗洛伊德以资本家与企业家的关系来比喻愿望与梦的关系，他说：“在任何企业里，必定有一位资本家支付费用和一位企业家出谋划策加以贯彻。在梦的构建中，资本家时常充当潜意识愿望，它为梦的构建提供心理能量。企业家则是白天的日间余念，它决定这种费用如何使用。”（参见《精神分析引论》）

有些梦伪装的色彩并不明显。弗洛伊德曾讲过一个年轻医生的梦，他住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公寓里，他要求女房东每天早晨一定要叫醒他，以免上班迟到。一天早晨，他睡得很甜，这时女房东叫他起床：“佩比，快醒醒，该去医院了。”这时他正在做梦，他发现自己住了院，病床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佩比，医科学生，22岁。”这时他顺口答道：“我已经住进医院了，还用上医院？”说着又翻身睡了过去。（参见《梦的解析》）这个梦满足了他想继续睡觉的愿望（如果继续展开，也许还能发现其他愿望）。

儿童的梦也少有伪装。同样在《梦的解析》中记载了一个儿童的梦，这个孩子在白天与父母参加了某场婚礼，看到宴席上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很眼馋，但被父母训斥要懂礼貌，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晚上，这个孩子便梦见自己躺在大白兔奶糖做成的大床上，想吃多少糖就吃多少糖。这个梦清晰地表达了儿童白天未满足的愿望。

我们之所以能容易地从这些梦中发现背后的愿望，是因为这些愿望不是不道德的，它们不太需要伪装。但人的有些愿望则没有那么幸运，它们的满足要通过道德的或现实的重重关卡。我们可以举一个极端一点的例子：因为一个事件你很憎恨某个人，恨不得把对方杀了，但无论道德或现实都不允许你这样做，于是这个愿望只好被压抑，甚至你还不自觉地对他特别友好。再举一个温和一点的例子：你喜欢上朋友的女友，如果向对方示爱，意味着你会失去多年的朋友，同时，这会让你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于是，你把这种愿望放在了心底。

人类的“邪恶”欲望其实并不少见，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写道：“对快乐的需求——我们称之为力比多——任意地选取自己的对象，甚至是受到禁止的对象：不仅是他人的妻子，而且首先是乱伦的对象，即人类共同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对象，比如某男子的母亲和姐妹、某女子的父亲和兄弟。我们以为远离人类本质的欲望也足以在梦中表现出来。憎恨无限制地泛滥。复仇的愿望和指向活着的至亲至爱的人的杀人欲望，以及指向梦者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丈夫或妻子，他自己的孩子的杀人欲望也屡见不鲜。”因此，在弗洛伊德看来，人类存在诸多不被道德或现实所允许的“邪恶”的愿望。

那些未被满足的“邪恶”的愿望，构成了心理或生理上的一种张力，这便成为梦的动力来源。由于道德或现实的约束，当未被满足的愿望呈现在意识里时，人会觉得焦虑，于是，人类的聪明再一次体现出来，那便是无所不在的伪装。在初级思维过程的作用下，梦的伪装更有艺术的、晦涩的特点，这为我们理解梦设置了种种障碍。所以我们要懂得梦的语言，以便形成对梦的理解。

我们来看看弗洛伊德一位女患者的梦：“一位女士虽然还年轻，却已婚多年。她听说一位几乎和她同龄的熟人艾丽斯·L刚订婚，于是做了下面这个梦：她和丈夫在剧院看戏。 剧院前排另一边座位全空着。丈夫告诉她，艾丽斯本也想和未婚夫同来，但只能买到不好的座号——3张票1弗洛林50克鲁斯——于是当然没买。她想，如果他们买了其实也无妨。”（引自《梦的解析》）

如果从这个梦的表面内容来看，看不出太多的信息，似乎只是梦者日常琐事的呈现。为了理解这个梦，弗洛伊德邀请梦者谈一谈做梦前的事情。梦者前两天确实与丈夫一起去剧院看戏，她当时担心会买不到票，所以提前几天把票买好了，后来看戏时发现前面的位子都还空着，因此根本用不着着急地提前买票，丈夫还因此奚落她。

弗洛伊德继续邀请梦者谈一谈出现在梦中的艾丽斯。艾丽斯是她幼时以来的好友，与她年龄相仿，刚刚准备结婚，而梦者自己已经结婚很多年了。梦中的1弗洛林50克鲁斯的来源为何呢？实际上，它源于前几天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的丈夫赠送150弗洛林给她的小姨，而对方很快用它们买了珠宝。值得注意的是，150弗洛林是1弗洛林50克鲁斯的100倍（这同样是梦的伪装机制之一）。

在对梦的谈论中，浮现出与梦有关的其他材料，在隐梦中有好几个与“着急”有关的情景，谈梦的过程中也了解到年轻女子与丈夫的关系，该女子与丈夫的关系比较疏远。

好了，梦境以及与梦有关的生活细节就这么多了，你看懂这个梦了吗？这个梦在表达什么？梦中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材料充足之后，聪明的弗洛伊德一下子发现了梦者潜在的心理冲突：“这么早地结婚实在荒谬，我根本不必如此着急。从艾丽斯·L的情况看，我最终会得到一个丈夫的。的确，如果我耐心等待的话。”（与小姑子的性急构成反差）“我应该能找到一个比现在好100倍的丈夫。”（一件珠宝）“这样的丈夫，凭我的钱（或嫁妆）可以购得3个。”（引自《梦的解析》）艾丽斯的婚姻激起了梦者潜在的对婚姻的不满意，并以梦的方式补偿了缺憾：“现在我可以去剧院看任何曾经被禁止的东西，而你不能！我已经结婚了，而你必须等待！”（那个年代，只有已婚者才可以去剧院自由地看戏。）梦者以过去的胜利取代了她新近的失败。

所以这个梦表达了太早结婚的遗憾，以及对丈夫的不满和贬低的情感，梦中潜藏的愿望与性有关，满足了青春期窥探成人世界的愿望（去剧场看戏），并以这个愿望平衡了内在对婚姻的不满。这个意义的浮现让梦者感到焦虑和自责，难怪她的心理防御系统会自动掩饰这个愿望，并呈现与丈夫去剧院看戏这个似乎是平常生活的情节。

正因为愿望与道德或现实之间的冲突，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梦是痛苦的：由于道德或现实的约束，有些愿望的浮现并不能带来快乐，而是让人焦虑或产生罪恶感。很多让人不快乐的梦，比如惩罚梦、焦虑梦，当深入梦中的思想后，仍然能发现潜意识的愿望，而梦中的焦虑是“自我在否认强大的被压抑愿望时的一种反应。如果梦的形成是因为过于关注被压抑愿望的满足，那么焦虑梦的发生就很容易解释了”（引自《精神分析五讲》），“梦永远是冲突的产物，是一种调和的结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满足潜意识本我的东西可以引起自我的焦虑”（引自《精神分析纲要》）。

一般来说，推动做梦的愿望很难从梦中直观地看出，很多梦往往要通过对梦元素的自由联想，才可以逐渐地浮现出更多的内容（隐梦），并在了解梦的工作机制之后达到对梦的理解。越是那些无法被道德所接受的梦，越会层层伪装，所以，掌握梦的工作机制是理解梦的金钥匙。

梦的工作

由隐梦到显梦的制作过程就是梦的工作。梦的工作的目的是逃开心理上的稽查机制以表达压抑的欲望。梦工作的方式主要有四种：凝缩、移置、象征、润饰。此处主要阐述对分析梦有重要作用的前三种机制。识别和掌握梦的工作机制，对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梦是很有帮助的。

一、凝缩机制

凝缩机制首先通过省略来实现，与隐梦相比，显梦简短、贫乏、语言精练，它是隐梦不完整的、支离破碎的复制。弗洛伊德说道：“如果把梦写出来，可能只有半页，但要将其潜隐的梦念分析写出来，则可能要写六倍、八倍甚至十几倍这样的篇幅。”（引自《精神分析引论》）通过这种省略的方式，进入梦境的往往是那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内容，不过，这些成分与被稽查机制反抗而无法入梦的内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为理解梦的意义提供了可能。

显梦元素与隐梦内容是“多重决定”的关系，即一个显梦元素与好几种隐梦内容相对应，一种隐梦内容也能在好几个显梦元素中呈现。在“植物学专著”的梦中（具体梦的讨论详见“弗洛伊德，自我分析的开创者”一节），由植物学专著联想到弗洛伊德与朋友柯尼斯坦的对话，他与加特纳教授夫妻的相遇，对可卡因发现的贡献却未被承认的愤怒，以及童年时的撕书经历等；同样地，隐梦中童年时撕书的经历，与显梦中的“植物学专著”和“彩色插图”均有所联系。

关于隐梦与显梦元素的关系，弗洛伊德做了一个恰当的比喻：“梦是由一大群受操纵过程控制的梦念构成的，在这一过程中，那些得到最大多数支持而且最有力量的元素才有权进入梦的内容，就如联名投票一样。”所以，显梦元素的背后隐藏了大量隐梦内容，而这是凝缩机制的第一种方式。

凝缩机制的第二种方式是在一个显梦形象后面隐藏好几个形象，对梦的解释有意义的是隐藏在后面的形象。弗洛伊德曾经详细地分析过一个名为“伊尔玛打针”的梦（具体梦境详见本章第五部分内容），从中不难发现这种凝缩机制。在该梦中，弗洛伊德在窗边给伊尔玛做检查的样子却来自另一位女士，他很希望这位女士能成为他的病人，不过对方并没有来找他看病。梦中伊尔玛看上去患有白喉性黏膜病，以致引起弗洛伊德对大女儿健康的忧虑，于是她又代表了弗洛伊德的大女儿（弗洛伊德的大女儿曾经身患白喉而有生命危险）。而弗洛伊德一个因中毒而死去的病人与他的大女儿同名，所以这个因病去世的人也同样潜藏在伊尔玛的形象后面。之后，伊尔玛不愿意张开的嘴，又让他联想到曾为之检查的另一位女士，而且通过她，又暗指了弗洛伊德的妻子。弗洛伊德总结说，在梦中伊尔玛之后出现的人物中，没有一个以自己的形象呈现，她们都躲在伊尔玛的身后。当对梦进行自由联想时，这些人物一个个地冒了出来。伊尔玛背后的这些人物并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她们都伴随着弗洛伊德对她们的期望、拒绝、愤怒、自责等情感，这些情感在伊尔玛身上同样有所呈现。

有趣的是，通过对梦的自由联想，弗洛伊德发现，在该梦中，他为了维护自己的价值（作为伊尔玛的心理医生却不能治愈她，由此承担了周围人的怀疑），不惜嫁祸于人（把治疗责任归为奥托，并认为伊尔玛的病是性满足不够或器质性疾病导致的，对此，他当然无能为力了），并以各种方式去贬低那些质疑他的人。我们也不难发现，梦具有自我中心的、幼稚的特点，但从梦的表面来看，完全看不到这个意义，对梦中人物自由联想后才获得了这种认识。

凝缩机制的第三种方式是形成一种“集合形象”，它是把两三个甚至更多的形象合为一个意象，而不像第二种方式那样将其他形象隐藏在显梦形象的后面。比如在“伊尔玛打针”的梦中那个脸色苍白、跛行的M医生，他的言谈举止像M医生本人，但体貌和走路特征却像弗洛伊德的大哥。M医生与弗洛伊德大哥共同的特征是苍白的脸色，这个特征在显梦中被明显地呈现出来，两人之间另一个共有的特征是都曾否定弗洛伊德，不过并未在梦中呈现。弗洛伊德认为：“当两个人的共同元素出现在梦中时，通常是暗示我们去寻找另一个隐藏起来的共同元素，这种共同元素因稽查作用的结果而不能表现出来……复合人物在梦中总伴随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共同元素，从这一事实我们可以推断出，梦念中必定还隐藏着另一个远非不相关的共同元素。”（引自《梦的解析》）

一个人梦到一个女子，她的容貌很模糊，但身材比较清晰，他意识到这种身材是他的女友，以及他以前一个女同学共同的特征（两人的容貌差别很大）。他对此展开联想之后发现了两人完全对立的部分：女友被她的老师所认可，赋予重任，而女同学则被老师所忽略。在这个梦中，相似的身材集合成梦中的女子形象，真正重要的共同元素是与认可有关的两种相反状况。因此，梦中的女子呈现出梦者自身的主题：他像那个女同学那样容易被人忽略，他嫉妒像女友那样被权威重视的人。通过将两者集合为这个形象，梦表达了一种内心冲突。

弗洛伊德以高尔顿绘制家族肖像的方法来说明这种集合形象形成的过程，即把两个形象投射到一块底板上，这样两者的共同特征很突出，而那些互不一致的地方则彼此抵消，在画面上变得模糊不清了。对于梦中出现的集合形象，重要的是去探索被隐藏在该形象背后的共同元素。

除了人物可以形成集合形象，物体或地点也可以形成集合形象。比如，某人梦见一间房子，它既像浴室，又像厕所，还有些像更衣室，实际上这所房子所指的是“脱衣服的房子”，利用这个凝缩，梦者说出了一句难以直接表达的话“脱衣服”。在“植物学专著”一梦中，植物学专著的背后可以联想出另外三本书：弗洛伊德白天看到的论樱草科植物的书，以前发表的关于可卡因的著作，以及前几天看到的纪念文集。这三者集合在一起，呈现出弗洛伊德对于书籍出版既渴望又担心的态度。

凝缩机制并非梦的专属，在一些流传久远的文化形象中同样存在凝缩机制的作用，比如半人半马的怪兽，埃及的狮身人面像，中国文化中的龙（兽头、蛇身、鱼鳞）、麒麟（龙头、马身、鱼鳞）、凤凰（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等。在口误、笑话中也会有凝缩机制的作用。（参见《刻意回避：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我国学者霍大同在《无意识思维的两种形式——梦与汉字的比较研究》一文中也指出，汉字的构成也有凝缩机制。凝缩是一种初级思维，在精神病人身上经常能发现这种心理机制。比如，一个女生好心地把一些实验材料给了一个男同学，并对他说：“这个留给你吧。”这个正处于精神病发作期的男生兴奋地说：“你是想把你的初夜留给我吗？”他天真地认为这句话背后凝缩了其他内容。

凝缩机制意味着当我们在记录梦的时候，不能局限于显梦内容的分析与判断，而是要讨论梦，对梦元素进行自由联想。自由联想后获得隐梦内容才能更好地揭示梦的意义。

二、移置机制

为了逃避稽查机制的检查，梦还使用了一种移置的手法，即“在梦中突出而明显并构成其主要内容的东西，实际上在隐梦中只起到极其次要的附属作用；而我们觉得最为突出的梦念，则完全可能不以观念材料形式在显梦中出现，或者只在显梦的某个模糊的边缘区域出现”（引自《论梦》）。

在“1.5弗洛林买3个坏座位”的梦中，重要的内容是艾丽斯的结婚勾起了梦者对自己婚姻的不满意，而在显梦中只是呈现出看似琐碎的买票早晚的事件，梦通过移置的方式隐藏了重点。在“植物学专著”的梦中，显梦中的重要内容以“植物学专著”为中心，而隐梦中重要的内容则是关于可卡因发现的贡献未被承认导致的不满，以及对即将出版的《梦的解析》一书的矛盾态度。在“植物学专著”梦中出现的“彩色插图”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内容，与它相关的弗洛伊德5岁时撕书的记忆，以及书籍的出版则是重要的生活事件，不过后者没有在显梦中呈现。弗洛伊德打了个有趣的比喻：移置就像一个害羞的人，他先和有钱人东拉西扯地说很多话，然后好像顺口提起一样，捎带说起借钱的事，一个不敏感的人也许根本没意识到说话者的本意。

这是弗洛伊德一位女病人的梦，我们不难发现，由于移置作用，显梦的内容似乎只是一些生活琐事。

她梦见她正和她的厨子一起去市场，厨子挎着篮子。她问了几句话之后，卖肉的说：“那个再也买不到了。”并递给她另一样东西，说：“这也挺好的。”但她拒绝了，又来到一位女菜贩面前，女菜贩想让她买一种特别的菜，那菜捆成了捆儿，颜色发黑，她说：“我不认识它，不想买。”（引自《梦的解析》）

但对梦进行讨论后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做梦的前一天，这位女子与厨子发生了争吵，因为厨子对她有某种性的挑逗（厨子故意在她面前把裤子拉链拉开了）。她当时生气地说：“我不认识它。你的行为要检点些！”出现在梦里的话只有前半部分“我不认识它”，后半部分的话却没有在梦中出现。梦的工作就把重点从“你的行为要检点些”移置到“我不认识它”，而如果我们知道了后面这句话，梦的意义就豁然开朗了，它呈现出一个与性有关的心理冲突。

在前述梦中出现的复合形象中，相似的特征在梦中得到了清晰的呈现，而与此有关的另一个共同元素则被隐藏，这同样是一种移置机制，将次要内容置于显要的位置，而重要的内容则没有呈现。比如在“伊尔玛打针”的梦中，M医生与弗洛伊德大哥共同的特征是苍白的脸色，这个特征在显梦中被明显地呈现出来；另一个共同的特征是两人都曾经否定弗洛伊德，但这一特征并没有在显梦中表达。这也提示我们，在释梦时我们需要在显梦的复合形象下探索其他共同的成分，这往往是被隐藏的重点内容。

移置机制的第二种方式是，对于一个隐梦成分，不是由自己的一部分替代，而是由看似无关的其他事物，通过暗喻的方式来替代。这种暗喻不同于清醒状态下使用的暗喻（比如在笑话中），清醒状态下的暗喻一般是容易理解的，而在梦中使用的暗喻则不易理解，如果把它们复原，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牵强附会的，或者像一个蹩脚的笑话。

一个人梦的片段是：“他家里的好几个成员围坐在一个形状特殊的桌子周围。”（引自《精神分析引论》）由显梦中的桌子，他联想到他曾在拜访的一个特殊家庭里见过这种家具。然后，他继续联想到这个家庭中父亲与儿子之间一种特殊的关系，不久之后他又说他自己与父亲也有同样的关系。所以梦中出现的桌子便指代这种特殊关系。一个男子梦到将一位女士从床后面拉出。（参见《精神分析引论》）这个片段表达的意义是：他偏爱这位女士。因为在德语中，拉出（hervorziehen）和偏爱（vorziehen）在构词上有共同的成分，梦便以这种方式暗喻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暗喻确实有些牵强。

在症状形成的过程中，移置机制也是很常见的。在小汉斯的案例中（详见第三章），小汉斯出现了对马的恐惧症，他害怕马会咬他，撞倒他。后来通过分析发现，小汉斯真正恐惧的并不是马，而是他的父亲，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性幻想被父亲惩罚（生殖器的阉割）。通过移置的方式，这种深层的恐惧转变成对马的恐惧。

弗洛伊德说：“梦绝不会关心那些我们在白天认为不值得关心的事，而在白天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的琐碎之事也不可能进入梦。”也许是因为移置机制的作用，很多人会觉得梦的内容没什么意义，便缺少了继续探索的兴趣。其实，有时候仅仅是简单地对这些看似琐碎元素的自由联想，便能浮现有价值的内容。移置机制也意味着，释梦时我们需要有灵活性，梦中人物之间，上下、里外之间可以相互替代转换。有时，一有了移置的视角，看起来矛盾的或者无法理解的梦，就马上能被发现重要的意义。

三、梦中的象征

弗洛伊德在研究梦的过程中发现，有些梦元素梦者并无自由联想，或者联想的内容无关紧要，而如果从象征的角度则有利于梦的理解，于是弗洛伊德把象征列为除了凝缩和移置之外的另一种梦工作机制。象征是人类通用的一种语言形式，这种语言形式可能早于符号系统（文字或言语）的产生，是人类原始的交流方式。正如手势、表情、身体姿势等在不同文化的人群中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交流，象征也是如此，它能跨越文化的障碍。象征在梦和症状形成中均有重要的作用。

有些心理成分如果直接表达，会引起梦者的焦虑或厌恶，通过象征的方式，梦元素所代表的心理成分能逃过梦的稽查机制。什么样的内容会引起人们的焦虑呢？通常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性，另一个是攻击，特别是当这两种驱力指向道德或现实所禁止的人（比如父母、领导、长辈等）时。梦中关于性与攻击的象征是比较常见的，其他的主题包括分离、死亡、出生、惩罚等。

弗洛伊德认为，长形的直立之物，比如手杖、伞、竹竿、树干、领带等可以象征男性生殖器，小刀、匕首、矛以及各种火器如枪炮、手枪等也能象征男性生殖器。有时男子的生殖器还可以由能流出水的东西代替，如水龙头、水壶或泉水等。有时是可以拉长的东西，如吊灯、可伸缩的铅笔。（参见《精神分析引论》）女孩在焦虑的梦中，往往会梦到被拿着刀或枪的男人追杀，这些梦境中的刀与枪可能反映了女孩对男性生殖器的恐惧。有时，由于男性生殖器能勃起的特征，那些违反引力定律的物体，如气球、飞机、飞船、火箭等也可以象征男性生殖器。

《精神分析引论》中记录了一个女孩的梦：“我正从房屋的大厅里走过，头撞到了挂得很低的灯架上，以致流出血来。”梦者对这个梦进行的自由联想指向一个十分不同的方面，因为最近她头发掉得厉害，做梦前一天她的母亲还对她说：“孩子，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的头就会秃得像屁股。”可见，这里头代表身体的另一端。而灯架象征了男性生殖器，因此，这个梦表达了与阳具相接触而产生的身体下部的出血。女孩进一步的联想涉及月经来潮产生于与男子的性交的信念，这是少女的一种性理论。

有时在梦中出现的小孩也可以代表男性生殖器。一个女子梦到曾经还有一个小男孩，但她一直忘了他，在梦中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并感到很欣慰。这个梦中的小男孩象征了男性的生殖器，她离婚已久，许久没有性生活，该梦表达了她对男性生殖器的渴望。

女性生殖器可以由具有容纳性的物体或空间来象征（参见《精神分析引论》）。比如坑、洞穴、罐和瓶，以及各种大箱和盒子、柜子、保险箱、口袋、鞋等，轮船也属于此类。一些象征与子宫的关系要比与女性生殖器的关系更为紧密，如碗柜、火炉、房间。门和窗户则是阴户的象征。房间还可以象征一个人的身体。某人梦到一个房子，房子的墙壁是由朱红色油漆的木料组成的，但其中有一些部分用了浅灰色油漆的木料，那些不协调的浅灰色木料是他身体上疤痕的象征性表达。

一个女孩的梦中经常会出现门或窗，以及门或窗想关又关不上的情景，这个情景象征了她对生殖器完整性的焦虑，或者与性有关的伤害体验。一些材料是妇女的象征，如木头、纸张以及它们制成的东西如桌子和书等。在各种建筑中，教堂、小礼堂、商场也是妇女的象征。一个女孩经常梦到在机场、商场或超市里有各种各样的传送带，梦中的建筑物象征了她的母亲，冰冷的传送带则象征她与母亲之间既有支持但又缺乏温情的关系（那些只注重孩子学习或身体照顾，但缺乏情感温暖的父母可能会带给孩子类似的感觉）。

可象征性行为的意象包括跳舞、骑马、攀登，以及遭受暴力的深刻体验，如受到践踏、某些武器的威胁等。一位年轻女性做了这样的梦：“一个男子想骑一匹性情剽悍的马，但是没有如愿。失败了三次，到第四次终于骑上了马鞍出发了。”这个梦隐晦地表达了她对性行为的渴望与矛盾。一个男子梦到与一个喜欢的女子在欢快地跳舞，该梦以象征的方式满足了与女子结合的愿望。前面提到的小王辛苦爬山又怕掉落的梦，这个梦除了可以从自尊崩溃的角度去理解，也可以从性冲突的角度去理解。一直以来，他害怕早泄，因为这会让女友失望，也会让自己很失望。每次性行为，他虽然渴望，但又充满着压力。辛苦地爬山象征了性行为带给他的压力与焦虑，随时会掉下去则象征了无法控制的早泄所带来的自尊崩溃。

一个人梦见一湖碧水，没有一片树叶或杂草在上面，清澈无比。他高兴地下湖游泳，却发现有另一个人也要下湖，他心里很不愉快。这个梦以象征的方式表达了梦者恋爱关系中的矛盾心理。下湖游泳代表鱼水之欢，是两性亲密的象征表达，而另一个下湖的人，则是他想象中的竞争对手。这个梦如果回溯到梦者的幼年时期，还能呈现出经典的俄狄浦斯冲突：另一个要下湖的人，代表了那个和母亲睡在一起的父亲，是父亲阻碍了男孩与母亲的亲密关系。

梦中出现离别或旅行的场景，往往与死亡或分离焦虑有关。当孩子问起关于死者的情况时，大人为了隐瞒，往往会告诉小孩那人去旅行了，比如“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回家了”。有些家长为了隐瞒孩子亲人离开（比如离婚）的消息，会告诉孩子亲人长期在外出差或出国了。一个女孩梦见一个很老的人在山坡上走着，突然消失了。梦中那个很老的人突然消失了，暗喻了幼时奶奶的突然离世。这个梦她曾经反复做到，预示了奶奶突然去世对她产生的情感冲击并未缓解。一个女子曾经经常梦到“妈妈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然后来到一个小胡同，我跟着她，母亲一下子坐在车上，而我不在车上，母亲要坐车走了，我开始哇哇地大哭”。这个梦以象征的方式呈现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以及梦者潜在的被抛弃的恐惧。

梦中很老或很旧的东西，往往象征着梦者童年的创伤性经历。比如一位年轻女子梦到“在一幢很老的房子里，窗户与阳台均是最原始的，还是用插销的房子。我总担心插销会插不牢，反复地开与关，不断地试”。这个梦中很老的房子，是梦者幼时居住的地方，当时她的房间与父母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有时她能听到父母做爱的声音，这唤起了她强烈的嫉妒与孤独的心理。梦中担心插销会插不牢，反映了她对性的害怕，以及幼时父母做爱带给她的无助和害怕。她一直存在对性行为紧张害怕的心理。

在梦中出现战争或战斗的场景，往往代表内心的冲突或过去创伤体验的重复。比如一个人梦到“两军对战，一支军队冲进了她所在的房子”，梦者曾经在幼时多次被表哥性骚扰，这个梦以象征的方式呈现了这种创伤体验，梦中的房子象征着她的身体，它曾被表哥粗暴地闯入。一个女子经常梦到被人追杀，追杀她的有时是鬼，有时是可怕的动物，讨论后发现，这个梦反映了梦者与父亲之间长期存在的又爱又恨的情感，那个追逐她的鬼或动物，是对她压迫又纠缠的父亲的象征。

梦中被鬼、陌生人、凶猛的动物追杀，有时也象征着内心一直压抑的愿望，或者未解决的心理冲突。一个女子在一次出轨后，经常梦到被一个黑衣人追杀。这个黑衣人代表了她的超我，虽然她在意识里并不为这次出轨经历而自责，但在睡梦中经常梦到类似的情景，这提示了她存在未意识化的内疚感。

在梦中出现的鬼也可能是愤怒或恐惧情绪的象征。一个女人梦见她的婆婆站在她旁边，她看到婆婆慢慢地变成了鬼。这个梦反映了她对婆婆的憎恨之情。一个30多岁的女人梦到“一条脱毛的丑陋老狗在院子里徘徊。她拿起棍子边追边打，狗惨叫着跑开。但当狗逃离篱笆门时回头望了她一眼。可怕的是，狗的头变成了婆婆的脸，像鬼一样，吓得她突然从梦中惊醒”。梦中的老狗变成了婆婆的脸，我们能从中发现她对婆婆的厌恶。

梦中的小动物或害虫可以代表小孩，如梦者不受欢迎的弟弟妹妹。某人的梦境：“我看到一群蚂蚁沿着墙壁正在爬上来，搞得我没有心思考试，一心想着它们会不会爬到我袖口里或身体里。我不时地往下看，看到一些蚂蚁在爬上来，左边还有一竖排虫卵，像花生米一样排成一排，上面还有斑斑点点。我感觉很恶心，我用力地踹了那虫卵一脚，把上面几个踹掉了。”梦中的蚂蚁以及令人恶心的虫卵，象征着被他排斥的弟弟妹妹，类似的厌恶情感一直在他与弟弟妹妹的相处过程中被体验到。

弗洛姆把象征定义为“代表他物的某物”（引自《被遗忘的语言》），通过多年的文化传承，某些事物具有相对固定的意义，比如蛇的形状与男性生殖器类似，可以象征男性生殖器，而毒蛇可象征有伤害的性，或者对男性的恐惧。当然，事物所象征的意义并不是单一的，具体的意义需要根据梦境的情况来确定。因此，要成为一个好的释梦者，需要对事物的象征意义有更多的了解。当一个梦呈报出来之后，有经验的释梦者可以敏锐地发现一些梦元素的象征含义，并快速推测出梦的意义。不过，在此之前，最好先进行自由联想，自由联想所得到的材料比仅凭象征来推断更加可靠。理解了梦元素的象征意义，结合梦者对梦元素自由联想的材料，为我们更好地理解梦的意义提供了快捷的途径。

梦工作的其他特点

除了上述三种常见的梦工作机制之外，在《梦的解析》一书中，弗洛伊德提出梦工作的其他一些特点，这些特点对于我们理解梦很有帮助，主要包括梦中的自我、梦的颠倒以及梦的情感。

一、梦中的自我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完全自我主义的，梦毫无例外地都与梦者自己有关，“我这个自我隐藏了起来，是通过同一作用隐在了其他人的背后”（引自《梦的解析》）。“令人惊奇的是，梦者的自我会在梦境中出现两次甚至更多，一次是作为自己，另一次则是隐藏在其他人物后面。”（引自《论释梦的理论与实践》）也就是说，梦中出现的人物并不是偶然的，往往和梦者自身有共同的特征，或者表达了梦者想要隐藏的心理成分。有时候，一些与梦者半生不熟的人物进入了梦中，梦者会觉得奇怪，因为与对方并没有特殊的交集，这些人往往代表了梦者性格的某个方面。

一个中年女子梦见“我的一位朋友很生气地指责某件事情不公平，并替我打抱不平，而我则很平静”。在这个梦中有两个人物，梦者自身和她的朋友，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联想后发现，现实中的梦者对这件事情同样是生气的，事实上，类似的事情她一直感到很愤怒和委屈。不过，在梦中她却将这种愤怒移置到了她的朋友身上，而自己却很平静。继续联想后发现，这位朋友的性格与梦者有一种类似之处：容易生气，自尊敏感。最初，梦者对于这位朋友进入梦中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直到分析后才发现两人之间的相似性。在梦中，她把那些不想要的特征移置到朋友身上，我们不难发现这个梦所表达的愿望：她希望自己不要像朋友那样过度在意某些事情，而是能够淡定一些。

一个男子有一次梦到在操场遇到了一个年轻女子，这个女子性格比较随和，很好说话，梦者与她在一起愉快地聊天，并准备带她和同学们一起去吃饭，女子很愿意同行。那么，这个性格随和的女子与梦者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梦醒后梦者对她有些排斥，梦里虽然她长相不错，开朗大方，但太随便了些。对这位年轻女子的联想让他想起了曾经有过一面之交，长得漂亮却在两性关系上比较随便的一位年轻女子。梦中的情景是大学毕业前的一段日子，当时的他喜欢随便开玩笑，但不太会保护自己，有时会丢失一些原则。所以，梦中的女子和他的共同之处就在于这种性格特点：没有原则，过于顺从。这个梦也反映了他对这种性格的矛盾情感，一方面曾经因为顺从和随便而受到同学们的喜欢，另一方面这种受欢迎又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的。

有时候，梦中出现的人物往往有梦者渴望的人格特质。一个人梦到“一个女子和一个像浪子一样的男人关系很好，女子很爱这个男子，但这个男子频频犯事要坐牢，之前都是别人帮忙把他保释出来的。这次他又一次犯事，要坐牢了，他给我发短信，希望我能救他”。梦中出现的浪子一样的男人，让梦者联想到曾经渴望成为像武侠剧里潇洒浪漫的“浪子”，初中时，他有一次在扇子上写着“江南浪子”四个字，并赢得了一位班花愉快的笑声，这让当时自卑的他很自豪。所以，梦中的这个浪子恰恰是梦者青春期的理想自我，他渴望获得这种潇洒外向的性格，他一直因内向沉默的性格而自卑。恰好在做梦前一天，他在社交场合表现不佳并感到沮丧，于是，在梦中出现了这个浪子般的潇洒男子。梦中浪子向“我”求助，如果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一下，则是“我”在向他求助，“我”渴望像他那样潇洒，并能获得漂亮女子的青睐。

除了梦中的人物和自我有关之外，梦中出现的事物也和自我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一个人梦到“我要去外地工作了，我想去A市，A市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但A市离我的家太远了，后来改成去了B市。我觉得B市也很好，毕竟离家近很多。”讨论中发现，A市一直是他向往的地方，他特别羡慕A市人的开朗健谈，这是他渴望成为的理想自我。而B市人在他的心目中和他自己差不多：格局小、斤斤计较、安于现状。所以，梦中出现的A市与B市，代表了他自我中的两个部分，一是理想自我（健谈、开朗、自信），二是现实自我（自卑、封闭、胆小）。在梦中，他最终没去A市，而是选择了B市，意味着他难以实现理想自我，同时，他也没有太过于执着于此，愿意去离家更近的B市，代表着他对现实自我的认同和接纳。

二、梦的颠倒

颠倒或把事物转向反面是梦的工作最喜欢使用的手法，因此，在梦的显意中，任何元素都可以具有它对立面的含义（参见《梦的解析》）。显梦的一个成分，如果有正反两面，那么它所代表的意义有它自己或它的反面，或者它的正反两面（参见《论释梦的理论与实践》）。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原则，灵活地从正反两面去理解梦中的情景。

一个年轻的强迫症患者通过精神分析的治疗，发现从童年开始，他就有希望父亲死去的愿望，因为他怕他的父亲。有一天他梦到父亲责骂他，因为他回家太晚了。这个梦初看平淡无奇，生活中几乎每个孩子都会遇到类似的情景。对梦的联想表明，梦念所想表达的是他对父亲很恼火，因为父亲总是回家太早，他倒希望父亲根本就不回家（参见《梦的解析》）。这里面存在两个颠倒，一是梦中呈现的是父亲责骂他，而梦念中则是他对父亲的责骂；二是时间的颠倒，显梦中表现为自己回家太晚了，而梦念中则是希望父亲回家不要太早。正是因为认识到这种颠倒，这个梦的意义也就豁然开朗了。

一个女人梦到“肉店关门了”，如果把“关门”替换成“开门”，那便是“肉店开门了”，而这句话在维也纳的俚语中的意思是：你的裤子拉链开了。这个梦如果没有颠倒的概念就很难做出解释。弗洛伊德强调说：“如果一个梦顽固地拒绝显示它的意义，都值得去观察一下梦内容中某一元素的颠倒作用。”（引自《梦的解析》）

梦中的情感也会有颠倒。在《梦的解析》一书中，弗洛伊德提到了他的同行费伦茨记录的一个梦，这是一个老年男子的梦。

一位熟悉的绅士走进卧室。我想开灯，但怎么也开不了。于是妻子起床帮我，但也未能打开灯。妻子因在那位绅士面前半裸着身体而觉得尴尬，便最终放弃了，又钻进了被窝。这一切显得那么滑稽，使我忍不住尖声大笑起来。虽然妻子问我：“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但我还是笑个不停，直到醒来。（引自《梦的解析》）

分析中发现，进入卧室的绅士其实是作为“伟大的告知”的死亡形象。这位老年男子患有动脉粥样硬化，经常会想到死亡，因此，“梦中放声大笑便是代替对死亡念头的悲伤和哭泣，他所打不开的灯正是生命之灯”。另外，“这种忧郁心情可能还与他的阳痿有关……他认识到自己正日薄西山了，梦的工作成功地把他的阳痿和死亡念头转变成一幕滑稽剧，并将哭泣转为大笑”（引自《梦的解析》）。情感的颠倒在生活中也是常见的，比如有些人在愤怒时笑得很大声，在难过时表现得很开心。将负面情感压抑并转换为积极情感，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为很多情感压抑的人所用。

在前面谈到的一个女子的梦，“她正从房屋的大厅里走过，头撞到了挂得很低的灯架上，以致流出血来”。这个梦也使用了一种颠倒，梦中的头代表身体的另一端，把女子对生殖器性交的恐惧转变为对头部受伤的担心。

三、梦的情感

在清醒状态下，事件与情感的关系往往是协调的，比如被人骂了感到生气、亲人去世了感到悲伤、失恋了感到难过和伤心，而在梦中，事件与情感的关系则比较松散。比如，梦中“我”的情感往往是以平静为主的，但对梦联想后就会发现，梦念中有大量的情感，所以，梦有一种压抑或隔离情感的作用。

弗洛伊德在《论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例子：“一个女患者几年前曾亲眼看到她姐姐的第一个孩子死了，她姐姐的孩子只活下来一个，而她却梦见这个孩子在同样的情境中死去。她对此毫不悲伤。”如果在日常生活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梦者肯定会悲伤难过，因为她既爱姐姐的第一个孩子，也爱姐姐的第二个孩子，但在梦中她却梦到第二个孩子的死亡，且没有情感。对梦的联想表明，在患者姐姐第一个孩子去世时，她去参加了葬礼，在葬礼上她见到了一个她暗恋的人并和他说了话，这是她特别幸福的时刻。在梦者做梦的前一天晚上，她收到了她所爱的那位男士演奏的一场音乐会的入场券。所以，梦念中潜藏着再一次与心爱的人相见的渴望，这种渴望由于前一天收到的入场券而被激活，不过在显梦中没有这个内容，而是以第二个孩子死去的情境来呈现（就像在姐姐第一个孩子去世的葬礼上见到他一样）。无论是孩子死去所带来的悲伤情感，还是与心爱的人相见所带来的期待与快乐，都没有在显梦中得到呈现。

弗洛伊德说道：“梦的工作不仅把梦的内容而且也把思想的情感色彩降至平淡无奇的程度。也许可以说，梦的工作造成了对情感的压制。”（引自《梦的解析》）所以，对于看似平淡无奇的梦，我们不要忽略，以为这样的梦没什么价值，事实恰恰相反，对梦进行联想后一般能发现很多富有情感性的内容。比如，弗洛伊德那个“植物学专著”的梦是一个没有丝毫情感色彩的梦，深入分析之后却发现了大量的情感内容：自尊受挫、被忽略、潜藏的野心等。弗洛伊德形象地比喻梦中的情感平淡：“这使我想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突然降临的和平，战斗痕迹丝毫不见了。”（引自《梦的解析》）

有时我们会做一些愉快的梦，这些梦有一种安慰、补偿、平衡失落心情的作用，特别是在做梦前一天遇到一些不快乐的事情时，我们容易在当天的梦境中梦到愉快的事。弗洛伊德提到自己的一个梦。

一个小山丘上有看似露天厕所的东西：一条很长的座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座板的后缘厚厚覆盖着一层大小不等、新旧各异的小粪便堆，背侧长满草丛。我对着座板小便，长长的尿流把一切冲得干干净净，粪堆很容易被冲入洞内，只是座板末端好像还残留了一些。（引自《梦的解析》）

这个梦的内容似乎让人觉得恶心，不过，作为梦者的弗洛伊德丝毫没感到恶心，相反地，梦中他有一种兴奋的、得意扬扬的心情。对梦的联想让弗洛伊德马上想到了希腊神话中关于奥吉亚斯的牛圈被海格力斯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故事[1]。其他的联想包括梦中的“座板”是弗洛伊德一位有名的女患者送他的家具的精确复制品，这曾经让弗洛伊德颇为自豪。甚至梦中的粪便也让弗洛伊德联想到在意大利度假时的美好回忆。弗洛伊德联想到的是：“把一切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尿流，无疑是伟大的象征，格利佛[2]正是以这种方式扑灭了利利普特的大火——尽管这使他在那个小人国王后那里失宠。大师拉伯雷[3]笔下的超人高康大也是用这种方式对拜火教徒实行报复的，他跨在巴黎圣母院上，把尿流灌向这座城市。”（引自《梦的解析》）

不过，做梦前一天弗洛伊德的心情很不好。那天下午，他做了一场关于癔症与性倒错关系的讲座，这是弗洛伊德提出的神经症幼儿期病因学说，他深以为傲，但不幸的是，这场讲座反响寥寥。做过讲座后他心情沮丧，独自来到一个小饭馆吃了露天快餐。有一位听众跟随过来，对弗洛伊德大加赞赏，他说从演讲中学到不少东西，并认为弗洛伊德的神经症理论清洗了奥吉亚斯牛圈式的错误和偏见。他说弗洛伊德是个伟人。但那一时刻，演讲受挫的心境和他的赞美很不协调，弗洛伊德摆脱了他，早早回了家。我们不难发现，在晚上的梦中，白天那位听众说的话所勾起的野心在梦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洗刷了因为讲座受挫而带给弗洛伊德的沮丧心境。

有时候，显梦本身就能传递某种情感，特别是一些被忽略的情感。弗洛姆在《被遗忘的语言》中讲述了一个例子。一个人产生了一种灰暗的、有点害怕的、绝望的情绪，他难以用恰当的词汇向朋友们描述这种情感。接下来的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在日落之前身处城市的郊外，除了一辆牛奶马车之外，街上一无所有，房子看起来有些破旧，环境也不熟悉。当他醒来后想起这个梦时，他体会到梦中的感受恰恰是白天他想说但说不清楚的那些情感。梦通过这种画面的形式，使这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得到了直观的呈现，所以在释梦时，梦境带来的主观感受是释梦者需要重视的信息。

为什么要记录与分析梦

弗洛伊德通过记录与分析自己的梦最终构建了他的精神分析学说，荣格分析了自己的一万多个梦，很多精神分析取向的咨询师也会分析自己的梦，是什么吸引着他们去记录与分析自己的梦呢？我们知道，梦是认识自己的捷径，同时，对梦的分析充满着惊喜，往往会带来意外的发现，在分析梦的过程中还能回溯自己的成长经历，体验各种压抑的情感。另外，释梦可以了解人的伪装机制，比如投射、移置、凝缩、隐喻等，对于精神分析爱好者更是如此。

回溯过去的自己

如果开始记录并分析梦，你会发现，那些在遥远过去的事件、愿望、幻想和情感等，能够再一次被你清晰地意识到。弗洛伊德曾经指出：“近期的一个愿望，唯有当它与早年的某些东西相关联的时候，才可能出现在梦里，这个愿望本身是早年愿望的一个衍生物并与之同化了。”（引自《弗洛伊德传》）因此，梦的分析能让人回溯过去，当这些来自过去的愿望被重新认识后，往往能带来一种畅快感，并加深对自己的认识。我们可以通过弗洛伊德在一个简短的梦中看到这种与过去的联系。

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我和他感情深厚。我望着他的脸，他的脸有点变形，似乎有些变长了，黄色胡须清晰可见。（引自《梦的解析》）

最初，弗洛伊德并不想分析这个梦，认为这个梦毫无意义，不过，这个片段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晚上，弗洛伊德克服了阻碍，对这个梦进行了分析，有了一些意外的发现。

对梦中人物的联想呈现了弗洛伊德与两位同事兼朋友R先生、N先生的关系。在做梦前几天，弗洛伊德与N先生还有过一段对话。R先生与N先生都曾试图晋升教授，却因为犹太人的身份被卡住了（当时奥地利存在一些排犹的政治气氛）。那段时间，当了10年无薪的大学讲师之后，弗洛伊德终于被提名为副教授，不过这还需要委员会的批准。做梦前几天，N先生曾向他表示祝贺，而弗洛伊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犹太人的身份也会带来同样的阻碍。不过，N先生却相信弗洛伊德能成功，他安慰道：“我是绝对不行了。你知道，有个女人到法院把我给告了。我不必让你相信这个案子已被驳回。那完全是一个无耻的敲诈，我很难使原告免受法律的制裁，但是这件事部里肯定会用做不批准我晋升的借口。而你就不一样了，你的人格无可指责。”

在梦中出现的叔叔名叫约瑟夫，他曾经因为贪图钱财而犯罪获刑，让弗洛伊德的父亲为此忧心了一段时间，几天之内头发都白了许多。弗洛伊德对叔叔没有任何感情，认为他虽然不是坏人，但头脑太简单了。因此，梦中出现的约瑟夫叔叔代表了一个头脑简单且有犯罪前科的人，在梦中，弗洛伊德将叔叔与朋友R等同起来。

通过这些分析，弗洛伊德明白了这个梦的意义：“我的叔叔约瑟夫代表了我的两个同事，他们没有晋升为教授，其中一个头脑简单，而另一个涉嫌犯罪……如果我的朋友R和N都因‘教派’的原因而未获晋升，那么，我的晋升也同样成了问题。如果我的两个朋友不能晋升有与我不同的理由，那么，我晋升的希望还是有的。”（引自《梦的解析》）

在做梦前与N先生的对话中，以及对梦的分析中，弗洛伊德否认自己有晋升教授的野心，即使有，他觉得自己的野心也早就该转移到其他事物上了，而不是在教授之类的头衔和级别上。不过，对梦的联想却揭示了他隐藏的野心。在隐梦中，弗洛伊德为了实现成为教授的企图，不惜贬低两位朋友（要么太傻，要么是罪犯），而他并没有这些问题，因此他肯定能成功。

继续联想，进一步引申出弗洛伊德两段幼时与野心有关的记忆。当他刚出生时，一位老农妇曾对他的母亲预言，她的第一个孩子将成为一个伟人。另一段记忆让弗洛伊德更加印象深刻：“在我十一二岁时，父母习惯带我去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很有名的公园，即普拉特公园去玩。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公园的一个餐厅里，我们注意到有一个男人，他从一张餐桌上移到另一张餐桌上，只需考虑片刻就可以即席对任何题目都作出一首诗来。父母叫我请他到我们这一桌来，他当时对我表示了感谢。但是他还没有问我们要选怎样的题目，就先送给我一首小诗。他当时十分兴奋地说我长大后很可能成为内阁部长。”（引自《梦的解析》）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当内阁部长成为弗洛伊德的愿望，也成为父母对他的期望（父母专门在家里挂了一些那个年代德国政治家的肖像画）。他一直想读法律来实现这个愿望，直到上大学前不久才临时改变想法，学习了医学，这也就意味着他与部长的事业无缘了。

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梦的片段，通过联想之后却被发现潜藏的野心，以及与此有关的两段幼时重要的记忆。同时，我们也能看到，由于不愿意面对真实的情感与愿望，梦只以非常简短的方式呈现，而且在情感上拒绝进一步的分析。弗洛伊德联想到幼时与野心有关的两段记忆，会不会加深了对自己的认识，包括他对精神分析事业的投入与野心？实现父母和周围人对他的期望，也许成为驱使他不断奋斗的动力来源。

丰富你的情感体验

人们对电视、电影、戏剧的热爱，也许是渴望从中体验到一些生活故事以及伴随的情感，毕竟，人有情感的交流、互动、共鸣的需要。梦会以意象化的方式让人体验到一些情感，或强烈，或轻微，有时惊心动魄，有时充满愉悦，有时看似平淡无奇，但在联想之后能够探索到丰富的情感。

梦有一种情感修复的功能，那些无法在清醒生活中体验与表达的情感，在梦中就有机会彻底地表露出来。比如，由于压抑的对父母的很多不满，一个男子经常在梦中与父母争吵。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对父母表达的负面情感，在梦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每当做完这样的梦之后，他都会有一种通透的感觉。

一个女子与别人相处时，总是显得热情、开朗、明事理，她给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周围人也都比较喜欢她。但在她的梦中出现的常常是追杀、打架、逃跑、死亡等情境，梦中出现的人物，要么把她关起来，要么在关键时刻出卖她。所以，她与人的关系，在清醒生活时是和谐的，而在梦里则充满着斗争。这些梦其实反映了她一直压抑着对他人的竞争、敌意与害怕，她表现出的热情和开朗只是一种自我保护，防御着对他人的负面情感。白天那些无法被体验与表达的负面情感，在梦中得到呈现，于是，梦起到一种心理平衡的作用。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样的梦，她一直压抑的对他人的负面情感将无处释放，也许会转变为更加严重的心理症状。

一个男子梦中出现的父亲形象往往是温和的、包容的，而在现实生活中父亲是严厉的、苛刻的，他一直很害怕他的父亲。同样地，在现实中，母亲一直很理解和包容他，而在梦中出现的母亲，往往让他焦虑与排斥。讨论后发现，父亲虽然以苛刻、严厉为主，但偶尔也会有温暖、慈爱的部分；母亲大多数时候是包容和理解的，但偶尔也会情绪化和充满控制欲。我们可以理解，他虽然对父亲感到害怕，但渴望得到父爱的关怀；母亲虽然关心和包容他，但母亲的爱让他不得不压抑对她的不满与排斥。梦中将平常压抑的情感呈现了出来。

由于过于理性与现实的生活，很多人习惯于压抑情感，梦可以让那些忽略或陌生的情感得以呈现和讨论。在心理咨询中，我有时较难理解一些来访者提到的被人孤立的情况，虽然在理性上知道，但在情感上因为长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情况，我不太能够真正理解。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学校的场景，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但我不能加入他们的谈话。我只好在旁边，把大的面包切成小片，等他们过来时可以吃。不过，他们并没有留意我准备的东西，只有一两个人拿了面包片就走了。我跟在后面，想让他们带我玩，但又不敢说，感觉他们离我好远。在这个梦中，我强烈地体验到孤独与自卑的感觉，我需要别人，但别人根本没有顾及我。这个梦让我深刻地理解了有些来访者被人孤立时的痛苦。

托马斯·奥格登在《精神分析艺术》一书中说道：“只要患者不能在梦中整理情感体验，那么他就无法改变，无法成长，或是无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更新自我。”如果一个人能够延续那些被打断的呐喊，摆脱无法做梦，或者梦境经常被打断的困境，他便能“通过梦境走进一个现实中更全然的存在”。记录和分析梦的过程中，压抑的情感能够再次被体验到，情感分化的能力得到提升，对情感的理解更为清晰，这也是心理咨询中强调的内容，因此，对梦的自我分析具有心理疗愈的价值。

不断地面对内心真实的需要

由于人类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机制，一些没有机会得到满足的需要与愿望往往被压抑下去，不过，它们总是会在梦及其讨论中浮现出来。在弗洛伊德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的梦中，看似平淡无奇的梦，分析后却暴露了他曾经长期存在的野心，我们同样可以在“露天厕所”“植物学专著”这两个梦中发现它们。我们不难推测，在野心的驱使下，弗洛伊德抓住了梦分析所揭示的心理原理（压抑的愿望所带来的影响），最终创立了精神分析学说。

对梦的记录与分析让那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得到满足的，或者被忽略的需要得以识别与讨论。比如，一个人经常梦到鬼在靠近她、追杀她，有时还会梦到被鬼打死了。一番探索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些鬼并不是可怕的东西，而是她一直忽略的愿望。她选择了一份体面且收入不错的工作，不过，她不能感受到工作的乐趣和意义，对于与工作有关的价值观非常抵触。她想做那种有艺术创造性的工作，但因为自卑感的阻碍，她一直不敢去追寻梦想。梦中这个未被满足的愿望，就以鬼追杀或靠近的方式象征性地呈现出来。对内心冲突的识别让她减少了此类梦的困扰。

一个人梦到他的老板将一项任务交给了他的同事，并当着他的面对该同事说：“这件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看到老板这么重视同事，梦者感到很自卑。梦中的同事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人，而梦者既有传统、保守的一面，又有追求个性的一面。在职业选择上，他因为坚持自己的选择而遭受了较大的压力，虽然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更符合内心的意愿，但总是会有些内疚和担忧的情感。这个梦反映了他内在两种人格成分的冲突，梦中那个大学同学代表了他传统、保守的一面，他曾经很长时间受到这种传统价值观的影响，这种人格让他受到周围人的好评（梦中老板的赞许），却以压抑自我为代价。对这个梦的分析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选择。

认识内心的压力和冲突

很多梦和心理压力以及未解决的心理冲突有关，不过，这些内容需要进行充分讨论后才能识别。我们来看一个大二男生做的一个与考试有关的梦，通过讨论后便能发现他的压力与冲突的来源。

前段时间一直在早晨快要醒的时候做同一个梦，内容基本是快要高考了，发现我有很多科目根本没有复习或者某科忘了去考，然后就停留在无尽的惶恐中：完了，我高考考砸了，我以后完蛋了。然后在这种恐慌到最绝望的时候就会醒，发现自己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高考早就过去了。

这个男生高考考得很不错，在一所双一流大学就读，为此，他曾经有一段时间相当自豪，可谓实现了人生理想。不过上大学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非常颓废，做事拖延，对未来迷茫，心里时常不开心，还有些抑郁的症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高考很成功，却总是做这样的梦。

这是一个考试梦，很多人都曾有过类似的梦境。有趣的是，考试梦常常发生在那些考试成功的人身上，而不常发生在考试失败者身上。弗洛伊德分享了一个患者的例子：“我的一位病人曾告诉我，他不想放弃第一次升学考试的机会，结果通过了。后来在军队里又参加考试，结果没通过，所以没有得到委任。他说他只梦见第一次考试，而第二次考试却从未入梦。”

考试象征着一种危险、挑战、评价。对于学生来说，考试是有压力的，考得好能得到周围人的羡慕，考不好则会心情沮丧，特别是那些本来成绩优异、排名靠前的人，更害怕考试失败。比如，一个时常保持全年级第一的女生，每次考试前都如临大敌，还经常梦见考试时答得不好，很多题目不会做，肯定要不及格了，但结果是她每次都考得很好。

工作之后，虽然很少有那些考场上的考试，但仍然有其他类型的“考试”。面试、见客户、约会、向领导汇报，包括交一个新朋友，这些也都是“考试”，都有评价、压力、挑战和危险，只是程度不一。一般来说，当第二天或不久之后有一个重要的但没有把握的任务要完成时，更容易出现考试梦，梦中的焦虑情绪是待完成事项所带来的压力反应。之所以只梦到成功的考试而不是失败的考试，也许是因为梦在表达一种自我安慰：“无须太忧虑了，以前你也曾经面临那么困难的考试，不是顺利地通过了吗？”

考试失败对人来说是痛苦的，因为它意味着不如别人以及伴随的惩罚。当考试成绩不好而试卷又要家长签字时，有些学生会害怕得不得了，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打骂。更可怕的是既不打又不骂，但总让你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压力。所以考试梦也有一种惩罚的意味，一种即将到来的惩罚。

大学以来这个男生一直很颓废，对此他长期有一些隐隐的担心和自责，害怕惩罚的来临。也许他的父母并不知情，或者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再惩罚他，但那种因做错事（没有投入学习的颓废状态）而会被惩罚的焦虑存在于内心中。梦便以考试失败的形式来惩罚他，似乎在提醒他振作起来，否则结果会很糟糕。根据上述分析，这个考试梦似乎有两种意义：一方面呈现了对于即将到来的失败的担心；另一方面又在自我安慰——你曾经很成功，无须太担心了。

什么样的人容易做考试梦呢？一般是做事认真，有完美主义倾向，害怕犯错，非常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也就是那些过于苛刻超我的人。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人往往因为其认真负责的态度受到他人的赞赏，但他们经常会压抑自己的情感和愿望，经常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让人大跌眼镜。由于害怕超我的惩罚以及他人的失望，在遇到失败即将来临的情况时，或者像梦者那样长期状态颓废时，这样的梦就会频频出现。

通过梦来揭示内心的压力与冲突，需要结合梦的工作机制，理解梦的语言，因为心理冲突一般会以意象、隐喻、象征等方式来表达。不断地释梦，参考一些释梦的书，会有助于提升这方面的能力。

了解人的伪装技巧

梦可谓伪装的大师，这种伪装也是人类潜意识的特点。我们往往会忽略这些，不懂得解读潜意识的信息。当你在一个看似平常无奇的梦境里看到强烈的情感时，或者当你在一个与性无关的行为背后看到潜藏的性渴望时，你会惊叹于人的伪装才能。我们可以从一个年轻女子的梦中发现梦工作所具有的高超伪装技巧。

有洪水，第一次醒来发现洪水刚刚来，其实也不是洪水，就是有类似长江的大水在楼下。第二次醒来发现水已经漫到楼层的一半，很快就要到我这层，然后我就开始喊救命。对面宿舍就有个大叔游泳过来说去他那儿，他说把房子门缝都密封了，水不会进去。后来我就收拾东西，很清楚地记得拿了个小挎包，但最后只拿了手机。

这个梦的主题，因为危险的降临（洪水漫上来了），梦者即将被淹并感到强烈的害怕，此时，出现了一个拯救者（大叔），梦者犹豫之下准备过去，梦在这里停止。如果我们问一下这位年轻的女性梦者：“到了大叔那边之后，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为什么不继续梦下去？”也许她会不知所措，甚至害羞脸红。我们很容易发现这个梦中潜藏的性内容。

当一些无法被接受的欲望（一般与性或攻击有关）即将得到表达时，人往往会感到焦虑，在梦中，会突然惊醒来阻止它们在意识中浮现。洪水象征一种失控，一种强大的力量，当欲望浮现时，无论是攻击还是性的欲望，人往往会在这些欲望的掌控下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这位梦者梦中的洪水可以象征那些无法被掌控的性欲望。

为什么这里的洪水仅仅象征性欲望，而不是攻击欲望，或者其他欲望（并不是梦中的洪水都有代表性）？因为梦中呈现了其他性象征。水流进门缝，这无疑是性行为的象征，这个象征在随后大叔说的那句话里进一步得到印证：“门缝都密封了，水不会进去。”大叔的这句话是一句有诱惑性的话，在强烈欲望或好奇心的作用之下，梦者过去了。过去之前，梦者记得“拿了个小挎包”，这也有性的意味。包可以象征女性的生殖器，也能展现女性的魅力。一些女子喜欢拿上一个漂亮的包包并展示给别人看，体现了对自己性别身份的认同感（这也许是名牌包受到很多女性青睐的原因之一，一个优质昂贵的包代表了一种高贵的女性魅力）。梦者拿了个小挎包，她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并做好了准备。

但有一个疑问，性的欲望又有什么可怕的，梦者为什么会如此焦虑？梦中的大叔，可以象征那些具有诱惑力的成年异性，对于20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大叔级别的男性也许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恋父情结的残留），就像对于同年龄段的男性来说，对三四十岁有魅力的女性也会有强烈的性吸引。不过，年轻女子对成年男性的性欲望也是令人害怕的，因为这会有一种乱伦的性质。这种欲望最初的对象可能是梦者的父亲（或者其他男性长辈），所以这种性欲望有强烈的道德上的压力。梦以洪水（猛兽）这样的意象，呈现了这种失控般的吸引与恐慌。

梦者本来想好拿个小挎包，而后来拿了个手机，这个片段可能表达了梦者对于这种性欲望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想要尝试与成年男性的性行为（把包拿过去），另一方面又担心、犹豫（手机可以象征求救以及来自他人的干扰和提醒）。因此，梦以洪水、中年男子、手机等意象，以及一个逃跑与拯救的情节，呈现了一个年轻女孩对成年异性的渴望与害怕。

我们也可以从这个梦中看到梦的伪装与编故事的能力。伪装的其中一个表现是洪水，象征了潜在的性欲望，如果直接以性欲望来表现（比如与大叔发生性行为），梦者可能早就惊醒过来，这个梦也就不存在了。通过将性欲望伪装成洪水漫上来，梦保护了睡眠，并形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伪装的第二个表现是梦里的大叔是一位拯救者，而其真正的身份却是性诱惑者。于是，一种针对成年男性的性渴望，编织成一个因为洪水降临而被大叔拯救的故事。由此看来，每个人都具有编故事的潜质，只要你愿意在梦中寻找灵感。

对梦进行自我分析的例子：伊尔玛打针之梦

我们来看一下《梦的解析》一书中弗洛伊德对一个自己做的梦的分析，这个梦的名字叫作“伊尔玛打针之梦”。正是受到这个梦的启发，弗洛伊德最终解开了梦的秘密。弗洛伊德按梦境的顺序逐段对该梦的元素展开联想和分析，并慢慢地展现出梦的主题，梦中潜藏的愿望，以及梦工作的方式。以下内容摘录自《梦的解析》第二章（略有删减），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讲述。

做梦前的背景

1895年夏，我曾给一位年轻妇女伊尔玛做精神分析治疗，这位女士与我和我的家庭的关系都很好。十分明显，作为一个医生处在这样的关系之中意味将有许多麻烦的情感产生，尤其对精神分析医生来说。医生的个人兴趣越大，他的权威性就越小；任何治疗上的失败都会影响两家长久建立起来的友谊。这次治疗只是部分的成功；病人的癔症性焦虑症状消失，但有些躯体症状并未完全消除。由于那时我对标志癔症结束的标准并不太清楚，所以提出了一项病人不太愿意接受的治疗方案。这样我们彼此之间就有些不快，在暑假时就中断了治疗。一天，有一个年轻的同事奥托来访，他是我的老朋友，曾同我的病人伊尔玛和她的家人在一处乡间度假村共同度过一段时间。我问他她的病怎么样了，他回答说：“她好些了，但没有全好。”我的朋友奥托的话，或许是他的语调使我感到不快。我从话中听出了不满的意思，如我对我的病人承诺得太多等。不管是对还是错，我把奥托不站在我的立场归因于他受了我病人亲属的影响，因为在我看来，他们从来没有对我这次治疗持赞成的态度。但当时我这种不愉快的心情也没有明显被意识到，当然更没有任何流露。那天晚上，我在写伊尔玛的病历，想把它送给M医生（他和我是普通朋友，当时也是我们这一行业的头面人物），以证实我的观点。夜里（很可能是下半夜）我做了如下的梦，第二天一醒来，我马上将其记录了下来[4]。

梦的记录

一个大厅——我们正在接待很多客人，伊尔玛也在其中，我立刻把她带到一旁，好像是回答她信中的问题，并责怪她还没有采用我的“治疗方法”。我对她说：“你现在还有疼痛感，责任全在你自己。”她回答说：“你知道现在我的嗓子、胃和肚子是多么痛吗？简直痛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大吃一惊，看了看她。她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有些浮肿。我自忖道，我一定是忽视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我把她领到窗前，检查一下她的喉咙，但她显得很不情愿，就像那些安了假牙的女人一样。我想，她大可不必这样。这时她张开了嘴，我发现在她的喉咙右边有一大块白斑，在另外一个地方我看到很大的一片灰白色的小斑点，就在那像鼻内鼻甲骨一样奇特的卷曲结构上。我立刻把M医生叫来，他也检查了一遍，证实的确如此……M医生看上去同以往不一样，脸色苍白，走路似乎有些跛，下巴刮得很干净……我的朋友奥托也在她旁边，我的朋友利奥波尔特隔着衣服叩诊她的胸部，说：“她的左胸下方有浊音。”他还指出她的左肩上有一处皮肤有浸润性病灶。（虽然她穿着衣服，我也注意到了）……M医生说：“这肯定是感染了。没关系，就要得痢疾了，一拉肚子，病毒就会排掉。”我们都知道她是怎么感染的。不久前，她感到不舒服，奥托给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基……丙酸……三甲胺（我看到这些药名在我面前，十分清晰），这种药不应轻易注射，也许注射器不干净。

弗洛伊德对该梦进行逐句的分析

一个大厅 —— 我们正在接待许多客人。那年的夏天，我们正在贝尔维尤（Bellevue）度假，那是卡伦贝里（Kahlenbery）[5]附近山顶上的一座房子，这座房子本是建了用来避暑的别墅，所以都是些高大宽敞的房间。这个梦是在我妻子生日前一天所做的，记得做梦的前一天，妻子曾与我谈及生日当天宴会的安排，并开出一张邀请人员的名单，其中包括伊尔玛。于是，梦预先展示了那个情景。

责怪她还没有采用我的“治疗方法”。我对她说：“你现在还有疼痛感，责任全在你自己。”我可能在之前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以为（尽管之后我认识到这个想法是不对的）我只要能对病人说出隐藏在她症状背后的意义，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她是否接受我的方法，那是她自己的责任。所以在梦中，我告诉伊尔玛那些话，无非是要表示她久病不愈实非我治疗方法的问题。

她回答说：“你知道现在我的嗓子、胃和肚子是多么痛吗？简直痛得我透不过气来。” 胃痛是她最初找我时就已有的症状，但当时不太严重，最多不过胃里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腹痛、喉痛就没听说过了。为何我会在梦中替她造出这些症状，迄今我仍不明白。

她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有些浮肿。实际上伊尔玛一直脸色红润，我怀疑在梦中她大概被另一个人取代了。

我自忖道，我一定是忽视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一个精神科医生常常有一种担心，就是他会不会把其他医生诊断为器质性疾病的症状，都当作歇斯底里症来治疗。可能就是这种警惕心使我产生了这一段梦。另一种可能就是，如果伊尔玛的症状是由器质性疾病引起的，那当然就不是我用心理治疗所能治好的，而我就不必将此当作失败而耿耿于怀。

我把她领到窗前，检查一下她的喉咙，但她显得很不情愿，就像那些安了假牙的女人一样。我想，她大可不必这样。实际上我从未检查过伊尔玛的口腔。这梦中的情景，使我想到以前有个政府女官员来找我看病，她外表年轻漂亮，但当我要她张开嘴巴检查时，她就尽量想掩饰她的假牙……伊尔玛站在窗口的一幕，突然使我想到另一次经历：伊尔玛有一位很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访伊尔玛的这位朋友时，她正好就像梦中伊尔玛一般站在窗口让她的医生——M医生（就是梦中的那位）为她检查。结果在喉头发现了白喉的伪膜……M医生、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梦中呈现。现在我才发现，这几个月来，我就一直怀疑她和伊尔玛一样有“歇斯底里症”，因此梦中我就把她俩进行了调换。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期待着伊尔玛的这位朋友也来找我医治她的病。但事实上，我又自知绝不可能：因为她是那种保守的女人，可能梦中特别提出的“有点不情愿”就意味着这一点。

最后剩下苍白、浮肿、假牙无法在伊尔玛和她这位朋友身上发现。假牙可能来自那个政府女官员；而苍白、浮肿让我想到另一个人物——X夫人，她不是我的患者，而且我也不愿意接收她为我的患者。我感到她在我面前忸怩不安，所以我想她未必是一个很听话的病人。她脸色苍白，而且有一次身体不好，全身浮肿……就这样，我同时用几个女人来取代伊尔玛，而她们与伊尔玛的共同点只是她们都拒绝接受我的治疗。我之所以在梦中用她们取代伊尔玛，可能是我比较关心她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尔玛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办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较聪明、较能接受。

我发现在她的喉咙右边有一大块白斑，在另外一个地方我看到很大的一片灰白色的小斑点。白斑使我联想到伊尔玛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时又使我回想起两年前我的大女儿所遭遇的疾病，以及那段时期的诸般不如意。那皱缩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问题，当时我常服用“可卡因”来治疗鼻部的肿痛，而几天前，我听说一个病人因用了“可卡因”而使鼻黏膜引起大块的坏死。这又让我记起1885年我极力推荐“可卡因”的医疗价值时，曾遭到一连串的反对，而且我有个好友因过量注射“可卡因”而死亡。

我立刻把M医生叫来，他也检查了一遍。这一幕让我想起一次很糟糕的行医经历：有一次，我为一位女病人治疗，要她服用当时认为没有副作用的索佛那（一种药物名），结果引发了严重中毒，当时我马上向医学界前辈们求助。啊！我现在才发现，这位女病人（后来因中毒而死亡）的名字与我的大女儿完全一样，看来这真是命运的报应。同是玛蒂尔塔，我害了她，结果就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似乎也让我想起一切我缺乏医德的事例，让我做一番自我谴责。

M医生看上去同以往不一样，脸色苍白，走路似乎有些跛，下巴刮得很干净。M医生实际上是一个脸色常常苍白而令人担心的家伙；但刮胡子、跛行使我想到这又是另一个人——我那位在国外的兄长，他常常是胡子刮得最干净的人，而日前他来信说，最近因大腿骨的关节炎而行动不便。但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梦中合成一个人呢？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对我的意见提出异议，而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极端恶化。

我的朋友奥托也在她旁边，我的朋友利奥波尔特隔着衣服叩诊她的胸部，说：“她的左胸下方有浊音。”利奥波德也是一位内科医生，是奥托的同事，两人一直互不相让，当我仍在儿童精神科主持神经科门诊时，他俩都在我手下帮过忙。奥托以敏捷见长，而利奥波德以稳重取胜。在这个梦里，我无疑在赞赏利奥波德的细心。这种比较有如上述伊尔玛的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映出我个人情感上的好恶。梦中的“浊音”使我联想到有一回在门诊时，当我与奥托看过一个女病人后，却讨论不出名堂时，利奥波德又做了一次检查，发现可作为重要线索的“浊音”。也许这一段想表达的想法是：要是伊尔玛就是那个女病人该多好，因为那个病人后来被确诊为“肺结核病”——不会像伊尔玛这般是难以诊断的疾病。

他还指出她的左肩上有一处皮肤有浸润性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这正是我风湿痛的部位，每当我工作到很晚时，这毛病就会发作。下一段“虽然她穿着衣服，我也注意到了”可能指我摸到自己的身体，而“浸润性病灶”这句话很少用来指皮肤上的毛病，多半是用来指肺部。所以我们又一次可以看出，我内心多么希望伊尔玛患的是那种极易被诊断的“结核病”。

虽然她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句，在儿童诊所里我们一向要求他们脱光衣服做检查，但女性多半是办不到的。记得有一位很有名的医生就是专门不让病人脱衣，而能“看穿”她们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的欢迎……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就此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M医生说：“这肯定是感染了。没关系，就要得痢疾了，一拉肚子，病毒就会排掉。”老一代的庸医认为致病物质可以从粪便排出去，梦中M医生也这样说，难道我在取笑M医生吗？但我又想起一件事：几个月前，有一个病人因消化不良找上门来，当时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歇斯底里症”，但别的医生都诊断为“贫血、营养不良”。由于我不愿意为他做心理治疗，所以我就劝他到海外游历以放松他那长久郁积的不安。不料几天前，他从埃及寄了一封信给我，说他在那儿又发作了一次，结果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实在是很怀疑，这明明是“歇斯底里症”，怎么会是“痢疾”？大概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但我又忍不住开始自责：“为什么放任一个有病的人到那种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另外，德文中白喉（dysenterie）与痢疾（diphtheria）两个词念起来是不是也十分相近呢？但白喉这种带有凶兆的词并未在梦中出现。

在梦中我让这些话由M医生口中说出，可能有意在开他的玩笑，因为他曾告诉我一件类似的事：有一个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快断气的女病人。M医生由于发现她尿中出现大量的蛋白质而表示不太乐观，但那个同事不以为意地说：“这没什么问题……”因此我可能在梦中，就有意识地笑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症”的医生。我经常在想：“M医生可曾想过伊尔玛的那位朋友，不是‘结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会不会是他看不出而误诊为‘结核病’呢？”

我在梦中这般刻薄地讥讽M医生，究竟又有什么动机呢？想来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对伊尔玛说：“如果你还有疼痛感，那可不是我的责任。”而对于M医生，则是让那种信口胡说的安慰话由M医生说出。

我们都知道她是怎么感染的。这句话似乎很不合理，因为在利奥波德发现“浊音”“渗透”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

不久前，她感到不舒服，奥托给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奥托到乡间拜访伊尔玛时，是因为乡间旅舍有急症病人，请他去打针而顺道找伊尔玛的，所以“打针”可能是由此联想到的。“打针”使我想到，我有一位好友因为注射大量“可卡因”而中毒死亡，而当时我曾主张在戒掉吗啡中毒时，可以使用“可卡因”。想不到，他竟一下子打了那么大量的而送命，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能释怀。

丙基……丙酸……三甲胺（我看到这些药名在我面前，十分清晰）。这些药到底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从没见过。在做梦的前一天，奥托送我一瓶标着Ananas（这个词的发音跟伊尔玛的姓很相近）的酒，由于强烈的戊醇味道使我作呕，所以我想把它丢掉。我妻子说不如送给佣人们喝，结果我就大骂她：“佣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这毒死他们！”“Amyl”（戊基）使我想到了“Propyl”（丙基）、甲基（Methyl）等一系列药物，这样梦中的丙基就得到了解释。在梦中我进行了替换，我嗅到了戊基，而梦到了丙基。

我看到这些药名在我面前，十分清晰。在梦中，我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构造式用粗体字标出来，但三甲胺对于我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记得以前我曾与一位无所不谈的老友聚会时的谈话，他向我透露了一些关于性交活动中的这种化学物质的情况，此外还提到他相信性的新陈代谢的产物之一是三甲胺。因此，三甲胺在我的梦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导致神经症的重要因素。我的病人伊尔玛是一个寡妇，如果我非要自圆其说，她的疾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满足而产生的。

我还是想不出为什么三甲胺的化学结构式如此清楚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它一定是个比喻。三甲胺不仅暗指性欲，它还让我想到一个人，每当我感到孤立的时候，我总是十分满意地想到他与我的观点一致。他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位医学前辈，一生专攻鼻炎或鼻窦炎，并曾发表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器官的关系的论文。在梦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这更使我确定：在潜意识里我认为伊尔玛的病与性是有一点关系的。

这种药不应轻易注射。这完全是在指责奥托的失误。记得当天奥托告诉我伊尔玛的事时，我心里就这么骂他：“你怎么这般不明是非，轻率地听信伊尔玛家人的一面之词。”但这“轻率”的打针又使我联想到，我那用过量“可卡因”而死的朋友，以及可怜的玛蒂尔塔……很明显，一方面我是借这个梦在推卸我的责任，并对不利于我的人一一报复，而另一方面我始终摆脱不了良心的责备。

也许注射器不干净。这又是在指责奥托，但来源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经82岁，两年来一直靠我每天给她打两针吗啡来维持。但最近迁到乡间以后，她找了其他医生替她打针，结果得了静脉炎，我想这一定是针筒不干净所致。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为这表示我行医的良心与谨慎，使我两年来从没出过问题。“针筒不干净”又使我想起，我妻子在怀孕快生玛蒂尔塔时，曾因打针而发生“血栓症”。这样就有包括我妻子、伊尔玛和去世的玛蒂尔塔三个类似的情形进入我的脑海。这三个情形的一致性使我能在梦中把这三个人互相转换。

该梦的总结

整个梦的结果，就在于表示伊尔玛之所以今日仍在活受罪，并不是我的错，而应该归咎于奥托（在梦中奥托用不干净的注射器给伊尔玛注射了不能轻易使用的丙基制剂，导致伊尔玛得了器质性疾病）。由于奥托告诉我伊尔玛并未痊愈而惹恼了我，我就用这个梦来嫁祸于他。这个梦得以利用其他一些原因来使我自己解除对伊尔玛的歉疚。

我之所以在梦中这般报复奥托，除了他那么轻率地为伊尔玛的未痊愈而怪我，可能还因为他赠送的那瓶带戊醇味的劣质酒，所以我在梦中，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成了“注射丙基”。然而我仍心有不甘，于是我再拿他与较优秀的同事做比较，以继续我的报复工作。甚至我很想当着他的面说：“我喜欢他，远甚于你。”但是，奥托并不是我的愤怒指向的唯一对象。同时我也对我那不听话的病人伊尔玛深感不满，把她用另一个更聪明、更柔顺的人物来取代。还有，我也不放过M医生，因此，我用一种很荒唐的胡扯，来表达我对他的看法——他简直是个大蠢材。事实上，看来似乎我很想用他转换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个告诉我三甲胺的朋友），就像我将伊尔玛转换成她的朋友，奥托转换成利奥波德。整个梦看来，我有如想说出：“使我脱离这三个可厌的家伙吧！让我自己选三个人来取代吧！这样我才能逃避我应得的谴责！”

在梦中，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均经过复杂的变化才呈现出来。伊尔玛的病痛，只是由于她拒绝接受我的治疗，责任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质性疾病引起，那么当然不能通过我的心理治疗见效。伊尔玛的受苦，完全是由她守寡引起的，而这我也爱莫能助。伊尔玛的病是由奥托轻率的打针引起的——一种我未曾用过的不正确的针药。伊尔玛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洁的针筒引起的，就像我从未引起那个老妇人的静脉炎一般。

梦中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似乎与我要证明对伊尔玛的事概不负责的主题关系不大。这是另一个主题，我女儿的病，那与我女儿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可卡因的害处，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的病情，对我太太、我哥哥、M医生的健康关怀，我自己的健康问题……但如果我再从这些纷乱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义，那无非是“对我自己与别人的健康情形的关怀——我的职业上的良心”。

我现在依稀记得，那晚奥托告诉我伊尔玛的情形时，我曾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愉快，而我终于在这个梦的其他部分把这种感觉宣泄出来了。那时的感受就像奥托对我说“你并未相当重视你的医疗道义，你没有良心，你并未实践你的承诺”，因此，我就在梦中，竭尽所能地证明，我是过度地有良心，我是如此地关心我的亲戚、朋友和病人。

如何对梦进行自我分析

对梦进行自我分析是完全有可能的。要做好自我分析，首先要记录梦，然后对梦元素进行联想并得到丰富的隐梦材料，最后，适当地运用梦工作的原理，准确地把握梦的含义。

关于梦的记录

有些梦栩栩如生，有些梦含糊不清，有的梦很长，有的梦很简短，不管是怎样的梦，都值得记录和分析。一般来说，越是那些你觉得没有必要的、不重要的梦，越有记录与分析的价值，那种“没有必要”“不重要”的评价，可能只是一种心理阻抗。记录梦能够起到一种积极的提醒作用，有助于梦的记忆，并让更多的梦境被你记住。为了更好地记录梦，以下是一些注意事项：

（一）准备好电脑或者笔记本，或者录音设备（如果你不想写字或打字的话），放在床边，以便起来后记录。

（二）睡前暗示自己，明天醒来能记得所做的梦。那些苦恼于容易忘记梦的人，不妨试一试这个方法。弗洛伊德曾说：“任何人只要对梦发生兴趣，便能在醒后对梦有一个更好的记忆。”（引自《梦的解析》）如果你很想记住梦的内容，那么你就能记得梦。随着你开始记录与分析梦，也许你会意外地发现，你做的梦并不比别人少。

（三）醒来时，先不急着翻身或起床，而是先保持不动，慢慢回忆梦的内容并体验梦带来的感受。这些回溯会让你对梦的记忆更深刻。如果一醒来就翻身或起床，梦的内容容易被迅速遗忘。

（四）起床，把梦的内容记录下来。在记录梦境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新的回忆或联想，包括梦的新的片段，或者另一个梦，或者之前做过的梦，这些都要记录下来。由于阻抗作用，梦的内容似乎很容易遗忘，很多人早上记得很清楚的梦，过一会儿再回忆时，已经变得模糊很多，所以，及时记录是很重要的。

如果早上醒来时你还记得刚刚做的梦，那么，这会是一天美好的开始。你试着再次回忆具体的梦境，克服起床的困难，来到书房，掏出电脑或笔记本，留给自己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记录并分析梦。很多时候，这会是一段自我整理的时间，你能从中收获很多。

分析梦的两个阶段

梦的分析包括翻译阶段和评判阶段。在第一个阶段，重点在于对梦元素的自由联想，而不是马上得出一些结论。弗洛伊德强调：“在第一个阶段，分析者必须做到不受第二阶段中的任何考虑的影响。”（引自《论释梦的理论与实践》）也就是说，先不要评论与判断，而只是联想、回忆。不要着急地想要获得答案，暂时容忍对梦的无知，单纯地进行联想与回忆的工作。

当对梦的内容有了充分的自由联想之后，便进入了梦的评判阶段，也就是理解梦的含义的阶段。有些梦的理解是在自由联想的过程中突然获得顿悟。比如前面提到的一位中年女子的梦：“我的一位朋友很生气地指责某件事情不公平，并替我打抱不平，而我则很平静。”她在对那位朋友的联想中突然发现，两者的共同点在于自尊敏感，于是，她马上意识到这个梦的含义，她把这个自尊敏感的缺点放在朋友身上，而希望自己能够比她更淡定。一般来说，随着释梦实践的丰富，这种顿悟色彩的梦的理解会更容易出现。

有些梦的理解则要借助于梦工作机制的帮助，比如对移置、象征、复合形象，以及颠倒、自我的代入和其他梦的特点的识别，这方面的知识前面已有所论述，具体参见弗洛伊德所写的《梦的解析》《论梦》，以及荣格所著的《分析心理学与梦的诠释》《人类及其象征》，弗洛姆《被遗忘的语言》等，其他的释梦书籍，比如中国的《周公解梦》《梦林玄解》也值得参考。随着释梦实践的积累，释梦者对梦工作机制的把握更有经验，梦也更能得到准确的理解。

梦分析的步骤

记录好梦之后，应该采取怎样的步骤来分析呢？根据弗洛伊德的建议，分析梦可以从以下几种方式开始（参见《论释梦的理论与实践》）。

（一）按梦的内容顺序来进行联想。这是原始、经典的方法，弗洛伊德认为它是对梦进行自我分析最好的方法。“伊尔玛打针”这个梦便采取了这种方式。

（二）从梦中挑出某个元素开始联想。例如，选择最打动人的片段，或者最清晰、具有最大感性强度的片段；也可以从梦中所说的话开始，因为梦中说的话一般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确实说过的话（可以节选，或者略微改变），从梦中的话开始便能与清醒生活中所说的话联系起来。

（三）梦者先不去对梦的内容展开联想，而是回忆一下做梦之前的一天或几天所发生的生活事件。在回溯这些生活事件时，往往会浮现与梦有关的一些细节。比如，一个人梦到“老虎要闯进我的房间，我用窗户把老虎挡在外面，我能看到老虎在窗外徘徊。之后，突然发现有一扇窗不牢固，随时可能被老虎冲破，我很害怕，准备逃离”。记录下这个梦后，当他自问“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时，他突然想起昨天曾经想到小时候的一个长辈，这位长辈曾经给他一种老虎般的印象，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喜欢。他在回忆起一些与该长辈有关的往事后，便对该梦有了新的理解。

（四）除了对梦元素展开自由联想，对于“为什么是今天做了这个梦”“为什么在这里做了这个梦”等背景性问题的思考也很重要。这些自我设问往往会引出形成梦境的促发性因素，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注意事项

一、学会正确的自由联想

在对梦进行自由联想时，总有一些力量在阻碍材料的浮现，它们表现为一些批评或评价，或者干脆拒绝对梦展开联想。因此，努力克制批评意见、先入之见，以及情感的或理智的任何偏见是必要的。在记录了联想之后，你往往会发现那些阻力在减少。

对梦元素进行联想时，无须对梦元素进行刻意的选择，应给予每个梦元素同等的价值。根据梦的移置机制的特点，在显梦中突出的内容，反而不一定是重要的，而看似无关紧要的内容，却可能对应着梦念中有价值的内容。有时，对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材料进行联想后，马上会浮现重要的内容。

在自由联想的过程中，如果你发现联想的材料越来越乏味，意味着你可能偏离了真正的主题，此时，你可以暂停，转而对其他的梦元素进行联想。自由联想时，既要尊重自我的感受（比如，是打开了更多的联想或浮现了一些情感，还是感到枯燥乏味），也要克服一些阻力，在摆荡中前行。

二、不用强求理解

是否每个梦都可以得到理解？在梦的分析中，要尽量避免功利性的要求，比如希望通过梦来解决什么问题或达到什么目标，以及一定要找到被压抑的愿望。梦的记录和分析，抱着一种认识自己的态度就好，由梦的联想来呈现回忆、想法、情感等，对梦的理解不应该成为一种必需的要求。当这些材料不断得到呈现时，即使无法真正理解梦的意义，也已经收获很多了。

梦的分析往往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需要一个反复的过程。比如，你在早上记录了梦并进行了分析，不过没有特别的理解。此时，你可以暂时把梦放在一边，等到晚上有空时，或者在几天后，甚至一两年之后，再回头来看这个梦，也许你会注意到梦的另外一些内容。弗洛伊德把这种方法叫作“分段释梦法”。

如果你花费时间对梦进行了记录和联想，结果却发现没有理解，也许你会有遗憾和不甘心。不过，这个梦会萦绕在你心里，你在走路、吃饭、工作时会时不时地想起这个梦，然后在某一刻，你突然有了一些新的回忆或领悟。所以梦的分析并非只能在早上进行，也能在平时的生活中自动进行，这是梦的自我分析有趣的地方。

精确与可重复并非释梦要达到的标准，这可能是一些人排斥梦分析的原因，他们迫切需要一些科学的结论。正如一首诗歌或一篇小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在不同的阶段，一个人也会对同一首诗歌或同一篇小说有不同的理解。梦也可以让人反复品味，不一定要追求单一的答案。弗洛伊德认为，梦是很机敏的，它往往用同一种表现形式来表达多种意义。

另外，梦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人类长久失去了与古老语言对话的能力，很多复杂的梦很难得到彻底的解释。因此，我们应该允许不能得到理解的梦的存在，就像在学习中，我们可以允许自己有难以理解的内容。

三、不断地实践

随着梦的分析实践不断进行，你对象征、移置、凝缩、隐喻等梦的工作机制会有更准确的把握，对梦直觉性理解的能力也会增强。因此，如果有梦，早上留出半小时的时间用于对梦的记录与分析是值得的，直到成为一种习惯。当梦的记录与分析已经成为你的一种兴趣爱好时，那么，你就更能从梦中得到启迪和帮助。梦的记录会有一种正强化的作用，更多的梦会被你记住，逐渐打开你的潜意识世界，直到你掌握这种与潜意识沟通的方式。

弗洛伊德之所以能够撰写出影响深远的《梦的解析》一书，离不开他从小对梦的兴趣。根据《弗洛伊德传》作者厄内斯特·琼斯记载，弗洛伊德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观察和记录自己的梦境，年轻时他在写给未婚妻玛尔塔的一些情书中，也经常会提及自己的梦境。直到1895年7月24日这个历史性时刻，在做了“伊尔玛打针”之梦以及对该梦的自我分析之后，弗洛伊德发现了梦的本质：被压抑的愿望的满足。随后，他在神经症症状、过失、遗忘、幻想等现象中也发现了压抑的愿望，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他的精神分析学说。